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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为何物—— 东坡词蝶恋花赏析

情为何物—— 东坡词蝶恋花赏析

作者: 咸阳古道 | 来源:发表于2017-03-29 16:51 被阅读0次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总被无情恼。”

    这是一首好词,但粗粗品来上下阕语意似乎不很连贯,《词洁》就曾批评此词“有笔走不守之憾”,以为上阕写景伤春,下阕却说佳人不得相会,上下阕不协调。当前流行的一些鉴赏作品则认为,上阕伤春,下阕伤情,一气贯注,况且有上阕之“人家”乃下阕之“佳人之家”,协调得很,作此评者实在是看在苏公的面子上,并没有道出个所以然。

    确实,该词在上下阕衔接上有较大的跨度,其形散而不拘,然而,绝无“笔有不守之憾”。仔细品来,不难发现,上阕末豪迈地反问“天涯何处无芳草?”,下阕末却低声自怨“多情总被无情恼”,如此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岂不矛盾?!只是转得太过自然,不着形迹,以致于多少读者只怨于上下阕之间语意的跨度太大而忽视了二者包含着几乎相对立的观点。于此,我们除了感叹作者妙手天成地精心雕构外,不得不怀疑作者做这样的结构安排是否“别有用心”。

    这首词大致描述了这样的一幅场景:暮春之晨,江南小镇,绿水人家,园墙伫立,林荫小道,杨柳扶岸,柳絮轻飘,落红铺径,斜燕轻飞,一书生模样的“行人”漫步于此,忽然听到墙内“人家”秋千上荡出来的阵阵欢声笑语,行人驻足聆听,尤感亲切,欢愉之情油然而生,不禁隔墙跷望,佳人却已荡罢秋千携丫环翩然而去,笑声随即而止,行人惆怅之情顿然而生……

    “花褪残红青杏小”,起笔不凡。“褪”字如用“谢”、“凋”则俗,暮春时节花还在开的已所剩无几,再着一“褪”字,连花色都变浅了,伤春之情不言而喻。“青杏小”点明暮春时候。“一切景语皆情语”,起笔写景便奠定了整首词凄婉缠绵的感情基调。“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写情的色笔轻轻一宕,用浅浅的墨色轻轻勾勒出一幅水乡清景。“绕”字一作“晓”,“晓”字的意境似乎更为丰富,但“绕”字写实,韵味似乎也更为幽远,二者难分优劣,其实也没必要强分孰优孰劣。怎样理解都可以,只要有助于对其中意境的融会和品味,即使是理解成既是“绕”又是“晓”又何妨?“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千古佳绝!伤春的惆怅刚刚企图从如画的水乡清景中寻得一点慰藉,谁知又见清景中的柳絮也经不起风一吹,少了又少,宛如某一天心血来潮在衣柜里找到了自己原先最喜欢一直舍不得穿的衣服却发现衣服还新而自己的两鬓却已斑白,这如不让人感慨青春不在,岁月无情呢?据说东坡爱妾朝云特好此曲,每每歌于此无不泪满衣襟;此情此景,如何不让人情不自己、柔肠百结呢?情感至此,李后主必叹“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柳耆卿则会“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宴同叔只好在“小园香径独徘徊”,而东坡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等的洒脱?尽管其中蕴含着多少的无奈,春去则百花同凋,天下何处还有“芳草”?如此看来,此问显然无理,读来却十分亲切,似有一股豪气直冲肺腑,为何呢?因为问得有情,有真感情,有一种发自内心极能感染人的真感情。东坡之神旷由此可见一二矣!上阕仅四言,情感却不露声色地两起两落,一波三折,写景写情如此,是为“不隔”。

    “墙里秋千墙外道”,视点转移,情感亦趋于平缓,似乎是经过华彩乐段的高潮后又开始的一个新的乐章。“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妙极!只说佳人笑,却不言行人如何,留出了一个极大的想像空间。“笑渐不闻声渐悄”,着一“渐”字,境界全出,传神达韵地表现了行人隔墙聆听的整个过程及心理变化。也不知为何,行人不急于“行”了,只是在墙外痴痴地聆听着墙内的笑语欢声,而佳人却不曾留意,转眼随风翩然而去,该“行”的没有行,不该急着走的却走了,可谓是一落花,一流水,一有意,一无情,此情此景,行人再也无法潇洒地说句“天涯何处无芳草”来自嘲,转身再去别人家的墙外道上去聆听她人的笑语,而只是在那里“不思量,自难忘”地黯然神伤,无可奈何地自怨:“多情总被无情恼”。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元好问这首《摸鱼儿》开篇便问情,之后说的都是“爱情的力量”,并未回答出“情为何物”。到底“情为何物”,千百年来多少痴情儿女都在苦苦追问着,东坡这样的“千古风流人物”自然也不会例外,他正是通过词中“天涯何处无芳草”和“多情总被无情恼”这一对对立观点的交相辉映,隐隐约约地点明“情乃不可名状,无其然也无其所以然”,来试图作答到底“情为何物”,就像三毛所说的“爱情,便如佛家的‘禅’,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错。”;宛若流行歌曲所唱的“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一般,喜欢就是喜欢,没有原因,没有理由,没有道理,或许仅仅是因为偶尔闻“一笑”,却从此惆怅,从此烦恼,这便是“情”之所然。为了说情而问情,又因为“情之莫名”而不答,这便是此词结构精心雕琢的用心所在。

    有些批评家把这首词与苏轼在“乌台诗案”后政治上曾一度失意联系起来,牵强附会地说东坡是为政治“多情”而 “总被”统治阶层“无情恼”。这是那些评论家们自己在自作多情。这种动不动就把好的文学作品与政治扯上裙带关系的时髦 ,与说起某个女孩总要用她家有钱若干父兄官居何职来衡量和装饰一般,都是俗不可耐!

    九八年四月八哥于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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