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妖

      推开门，发现路面竟然湿的，不知何时雨来过，只留些痕迹。因为有了雨，便连视觉也清冷。随着气温的降低，冬天算正式宣告来临，再怎么不愿意也得添衣。

      中午回去之前住的地方拿围巾，进到自己曾经的住所，地面已蒙一层灰，房间亦觉得空荡。自己也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回去那里，东西也被自己蚂蚁搬家一样搬到这边许多。

      记得当初搬去的时候，一层楼几间房都空着，而我选了朝南边的那间。在他人眼里看来或许是不明智的，可却不知我在进来那刻已爱上窗外的那些树，还有树带给我宁静，那正是我内心所需的 。最近的那棵椿树，翠绿的叶子在风中摇摆，白天筛着阳光，晚间漏着月影，很是欢喜。之后的时光里，白天，阳光在窗台上移动；夜间，月光从窗口洒进屋子，洒在床前，洒在身上。站在窗前，或者躺在床上看悬在湛蓝夜空里的银盘穿过枝叶，再者天空里闪着星星，静而且美，只觉得世间再无他物可比拟。那棵树，白天常有鸟在树上歌唱，也有蝉在树上嘶鸣，也会从我开着窗口飞进，尤其夜间，然后在屋里乱撞。想起法布尔说，四年黑暗中的苦工，一个月阳光下的享乐，这就是蝉的生活，更不忍伤害它，于是捉了，然后往窗外一扔，那蝉便会飞回到那属于它的地方。当时因弄茶，又得每日蝉音缭绕，感于茶禅一味之说，便也附会得意起来，甚是惭愧。

      在后来的某一天里，你跟我说起你小时候听人说有穿着白衣的树妖夜间在成了精的树上唱歌，后来被村里人用铜钉给钉死了，还渗出红色的血液。然后你走远，忘了，留给我树妖的故事，留给我恐惧。到了夜间则会不自觉的往窗外那棵树望去，看是否有你说的那种穿白衣的树妖，甚至不敢关灯。很多个夜晚过去了，并未发现有白影，却总也记得那个唱歌的树妖，也许是位美丽的妖，但还是被你说的村人给用铜钉杀死。念及此，却又觉得凄惨，为之伤心。她又何故遭此待遇，莫非连歌唱也不许么？  是哦，没有就是没有，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们抑或是行走于无声，我们所不见的魂灵，又有为谁会来回答你的为什么。这世间你来了便来了，走了便走了。谁都是来这世间走一遭。

      再后来的某一天，我又搬离了那棵树，那间屋子，那窗外的斜阳和床前的明月光。今日回去甚至没有打开窗看它一眼，不忍看，只想记住它苍翠的绿，摇曳的姿，婆娑的影，这样便好。网络上你坏笑着问我，一个人住在这怕不怕，我竟不知自己是怕还是不怕，可是，怕又能怎样，不怕又能怎样？你说呢！怕过，哭过，还不得自己从头收拾旧山河。该来的时候我来到这世间，该走的时候走了，一切都是自然。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看过一个日本江户时代的茶师和浪人决斗的故事，不会武术的茶师当初很恐惧，只求能有尊严的死去，后来听从教练的吩咐，用泡茶的心态去面对浪人并取胜。那泡茶的心态便是自然的坦荡和无畏罢。如果可以，我倒愿意学一回茶师，坦然与那夜间来访者对话一回，问问他们夜里是怎样一番风景，他们有怎样一副心境，可却怎么也没有那树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