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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裂(二十一 )

九州裂(二十一 )

作者: 一溜风云 | 来源:发表于2023-01-12 05:47 被阅读0次

刺王

而雷焕与江湖刺客不同,对王策时防卫之法了如指掌,趁夜越入附中,躲于暗中观察,趁其空挡出入府邸各处,如入无人之境,将其防卫之法阅于心间。次日夜间又来,连着数夜。心中了然之后,天明之后,带着妻儿出城,寻了一处偏僻客栈安顿下来。然后准备应用之物,弓箭、刀、短刀,绳索、火石等。雷隐、雷安早觉察出异样,雷安问:阿爹又要去打猎了。雷焕一愣,未曾想过将王策时看做猎物。彩云飞望着丈夫对孩子说:阿爹进山打猎换得盘缠,二三日便回。雷焕知她担忧,毕竟几近十年未操旧业,难免生疏。稍有闪失,反沦为猎物。雷焕淡淡一笑,安慰妻子道:猛兽警觉过人多矣。我去去便回。彩云飞担心他为妻小分神,便道:我在,勿以儿女为念。

   雷焕点头,等到夜里,两个孩子睡下。雷焕起身,见妻子睁开眼睛看着自己,便笑道:孟楷温齐若知,定笑我如妇人矣。也罢,就请夫人开门送我。彩云飞心里虽担忧,但绝不在面上带出来,笑着起身,将行囊递给雷焕,送他到门口,夜色正浓,雷焕说了声:等我回。没入茫茫夜色。

出城之时早勘察好进入路线,当即凫水过河,到墙根从背包取出飞爪,一甩抓住墙垛,沿着绳索,轻捷如猿猴,眨眼到城头。趁巡逻士兵未至,翻墙到城内。直奔王府而去。

     王府设有三层防御,外层沿着院落一圈,内层在二门以内;在他居所之外,又有贴身护卫。有明哨,有暗哨,又有巡查。王策时亦常在夜间数换寝处,虽亲信左右亦不得知。戒备十分严密。刺客前来,过了外围,难过内围;便过了内围,亦有贴身护卫抵挡。刺杀之术须得迅疾如风,如一时不能得手,王府随时可调遣左军前来增援。因此,王府一直安泰。牙将亦不觉异常,不过按日常行事。雷焕乃此中绝顶高手,况有尽阅其防卫,稍有空隙,不啻大道。 雷焕寻一空隙,轻松闪过外围。王府建有一高楼,明曰:同悦楼。楼顶暗藏一台,略高出屋脊,每日有两个精干的护卫在上瞭望全院,有一绳索连接牙将值房,设有数个铃铛,若有警情,便可拉动绳索,铃铛叮当作响。下面便立刻知晓。每间隔半个时辰,上面岗哨须拉动绳索,告知安全无事。此法王策时在幽州未曾采用,乃是禁军来的牙将为邀宠发明。原来这个瞭望台含着机关,白日可降下,屋顶仍旧覆瓦。夜间升起便做瞭望之用。外间人如何等知?雷焕前来勘察之时,贴着牙将值房,听见铃声,觉有异样,便循来发觉这处机巧。

雷焕虽不会纵越腾挪之术,然极擅攀爬,悄无声息爬到瞭台之外,天已过丑时,两个护卫颇为困乏,打着呵欠。雷焕腾身而入,手中短刀,闪电出手,将两个脖项切断,声息皆无便命归黄泉。雷焕便在台上,取下弓箭。来时自制了七八根火箭,箭头处皆绑着个短筒,里面灌满油脂,将引线点着,朝各处射了出去。下面巡视队伍见空中火箭乱发,顿时预警。雷焕便守在台上往内庭看去。不移时,四处火起来,外间三处,内庭四处。烟火腾腾冒起来,火光中,可见内庭贴身护卫朝内聚拢。雷焕见奴仆太监纷纷跑向一个院落,料定王策时便藏身此处。脚底下正有响动,料是下面护卫上来勘察,便将剩余火箭箭头短筒掰下点着,腾身原路下了屋顶。屋顶已经烈焰飞腾。雷焕径往内庭突进,太监和奴仆慌乱打水扑火,牙将率护卫往院落里去,想避开光亮之处。雷焕一面疾追,一面弯弓便射,其箭势大力沉,一箭将牙将射翻在地,箭矢连发,快如闪电。眨眼间便射翻七八个。等众护卫欲反击之时,雷焕亦杀进院子。护卫在禁军一向自视甚高,哪曾想过如此凌厉之敌。便是幽州护卫,虽闻雷家大名,未曾目睹雷家杀敌,亦未交手,以此颇不以为然。一时间,众护惊愕慌乱,拥着王策时退到院子一角。王策时披着一件睡袍,惊恐万状。期初以为是杨玄机欲杀他,教杨复恭帅精锐突袭,欲叫人翻墙去搬他的左军亲信。尚未布置停当,雷焕单人执刀将他们逼住,火光中,单见雷焕如天神降临,凛凛威风。

 雷焕早看见王策时了,用刀一点:王太监,我雷家对你一再容忍,你因何一再相逼,今日却留你不得。

王策时稳了温心神道:雷焕,今撤换雷砺之旨已更改,仍旧教雷砺做幽州兵马使。与你雷家并无伤害。咱昔日颇为偏狭,苛待你雷家,自后你可放心,咱不再相犯也。

雷焕冷笑道:若我雷家以一己之利相较,岂能容你活到如今。我罗叔不过风烛老人,与你叔侄何碍,你侄竟将其暴拷至死。

王策时拱手道:你休误会,我实不知也,我已令王襄回京戴罪也。

雷焕:你素奸诈,我如何信得过你。往日恩怨就此了结。说着暴起,如旋风卷过去。

王策时对护卫道:不要慌,就他一个,援军即刻便到。话音未落,雷焕已到跟前,左右两个个护卫还欲护主,教雷焕用刀一旋,将手臂连刀一起削掉。其余皆散走。

王策时:雷焕,你...你。

雷焕一刀抹去,将王策时人头割下,一扯他身上的袍子裹了,提在手里。一手提刀,一手提着人头,往外便走。

 此时百十护卫聚拢而来,远远跟着,不敢接近,雷焕大喝一声:不要命的前来。护卫肝胆俱裂,竟一哄而散。

雷焕从容出了府门。夜已深,王府四周竟寂静如常。雷焕闪在暗处,贴着墙根往前。忽听后面一阵马蹄声寄来。三骑来迅猛。

一骑喝道:贼子休走!

雷焕转身,当中而立。

骑手竞不敢奔袭,勒住缰绳,缓缓而来

中间一将道:你如今难以出城,禁军已将你团团围住。

雷焕冷笑:料些许猪狗之辈,如何将我困住,我今日只取王策时,若惹我性起,打开杀戒。

     这将怒道:你藐视我太过,从马上一跃而下,挺刀直进,快如闪电。雷焕将刀略一个格挡,手腕一翻,用刀刃去搅敌的手腕。来将大惊失色。雷焕手下留情,半途收招。

  雷焕:你何处习我雷家刀法,惜只得其半,刚猛颇似,然精巧未得之。若一味用猛,战场厮杀,如何有许多力气 。

这将退了几步,敛容问:阁下何人。

雷焕沉声道:我,雷焕是也,你刀何处而来。与我家有何干系。

这将踌躇半晌,道:我杨复恭也,此萧候宝刀也。

雷焕点点头:我略有所闻,望你勿负此刀。

杨复恭往往左右无人,向左指了指:谨受教,雷将军宜速往左去,我职责所在,不得不虚张声势也。

雷焕也不想再以身犯险,心中挂念妻儿,便拱了拱手,闪身而去。往左果然空虚,于是翻城墙而出,凫水过了护城河,到客栈天色微明,当即叫醒妻儿,打马直奔洛州而去。

刘安指了指包裹,血淋淋地下:阿爹这是何物?

刘隐:颇似人头

雷焕:此乃狗头,须拿去祭奠你罗爷爷。

到洛州未去罗宅,夜间径直径往刺史府,翻墙进入,只听里面一阵骚动,闹哄哄闯出一哨人马,叫嚣道:看俺们如何智取洛州。忽见一人昂然而立,前面几个冲过去便砍杀,但见刀光一闪,血光喷溅,死尸栽倒。余众大骇。忽当中两人上前跪下:恩公在上,受我两个一拜。

雷砺灯火下看时,认得是自己在曹城救过两个后生,入天师教,不过彼时诚朴,今颇显精悍。

雷焕看了看他们:你两个不在军中,来此作甚

两个爬起来,李进韬道:王襄狗官无道,已将其刺杀。

雷焕:你等又欲施汝州故计,百姓皆无辜,你等破城便劫掠屠杀,去冬传闻掠人为食,称:两足猪。如此暴行,敢称作替天行道?

李进韬叉手道:我两个小卒,唯有奉命行事。

雷焕叹了口气:我既在此,不能袖手不观,你等径自出城去吧。

李进勇叉手:恩公吩咐,敢不从命。

丽娘女扮男装,冷笑道:凭你区区一人?

雷焕叱道:去冬山间放过你师徒几人,不想又来此地作怪。雷焕若欲杀你一干人,易如反掌。好意相劝不听,休怪我下手无情。

丽娘见竟被他认出,吓得一呆,躲在李进韬身后。

李进韬忙拱手道:恩公吩咐,便回去受军法处置,亦不敢不从。一挥手,便往雷砺两边往前去。

雷焕突然一伸手:慢着

李进韬众人一愣,拱手道:恩公还有何吩咐。

雷焕:王襄人头何在

李进韬:不知恩公与他有旧,将其刺死在内庭。

雷焕:我欲取其头祭奠一人。

李进韬:恩公,既与其有仇,何必维护洛州官吏。此皆贪墨,残害百姓之辈,杀之正可为百姓伸报仇。

雷焕:然则你等屠杀百姓亦如猪狗。休要狡辩,若下次教我撞着,定不放过。

李进韬不敢多言,率众急出。

路上,丽娘冷笑道:你在盟主跟前夸下海口,如何狼狈而回,必然被黄棠麾下将士耻笑。

李进韬忽而喝道:你且闭嘴,若将其激怒,我等一个难逃。

李丽娘大吃一惊,孙劲府以下皆对她恭敬有加,何曾被人斥责,转念又一想,自己未曾看走眼,李进韬果然与众不同。不怒反喜:既将军下令,我亦遵从。

于是众人缒城而出。

                议降

李进韬率众回到汝州,虽无功而返,然将帅会议,无一人指责。巧计拿下汝州,教补天军有了容身之身,且发现粮草可支数月,上至将帅,下至士卒,皆喜。数月流窜,饥寒交迫,得城池粮仓,不啻久旱逢甘霖。李进韬立下大功,又得丽娘力荐,被孙劲府擢拔为主将,位在张神剑之右,大事皆得预闻。黄棠对他赞不绝口,麾下诸将对他亦颇为礼遇。自此李进韬在军中地位日隆。李、黄虽新据城池,但三军并不安稳,宋威如附骨之疽,难以摆脱,将士如今闻之色变。

去年隆冬,沂州两军列阵厮杀,宋威虽胜,李仙芝、黄棠及麾下将士并不以为意,以为宋威不过如此,假以时日,形势便可扭转,纵不能一举袭颇之,亦可旗鼓相当,互有胜负。因此收笼部众徐徐劫掠,宋威并不急追,两军交接,厮杀一阵,各自撤兵。周重、尚让皆以为宋威欲玩寇自重,必不穷追猛打。

天寒行军极为艰苦,补天军士卒多无冬衣,每日皆有冻死冻伤之人,三军沿途劫掠,远近城池皆坚壁清野,教军民泼水于城墙,霎时成冰,光溜难以攀爬。况补天军又无攻城器械。临城恫吓,令城内交出粮食,守军在城头射一阵箭雨,补天军喝了一阵北风,便狼狈而走。只得四处劫掠村镇,搜刮而来的粮食供养将帅犹显得不足,虽李仙芝、黄棠亦不能放量大吃,将校亦或不得饱食,士卒一日或数日不得一食。军心涣散,走亡者日以千计,亦任其逃逸,途中遭官吏百姓缉拿杀死者十之八九。

尚让献计,向宋威纳降,然后分散就食,待春来再聚拢。遣了两个精干使者前往。到宋威大帐,说明来意,宋威大怒,吩咐将正使人头砍下,副使割掉双耳,教其提着正使者人头回去禀报。

黄棠道:宋威骄纵,我卑辞厚币以待之,趁其松懈,袭其辎重粮草

李仙芝道:宋威老奸巨猾,必有防备, 我等贸然前去,正堕其计

两个争持不下,不欢而散。其夜,宋威率众夜袭击,补天军措手不及,黄、李两个在诸将护卫下勉强逃出。宋军杀死数千,俘获数千。次日,将俘虏赶到一处空地。宋威将手中鞭子一挥。麾下将士突入砍杀,片刻将俘虏尽杀,将人头累成京观。尸体堆成山丘。泼水于其上,不一日冻作冰山。

一战之后,宋威便扎下营寨,不再穷追,每日与王建功及诸假子在大帐内饮酒。

补天军收笼残众,清点人马,不足万人。将士皆饥寒交迫,虽李仙芝、黄棠亦不得食。于是聚诸将商议,议分兵多路劫掠,或得活命。

周重摇头道:分则势孤,州郡之兵足致死于我。

李仙芝:无粮草则有死而已

尚让双目闪光:我读史书,齐将数千人断粮不得食,赖食人得存活,今劫掠不得,人不乏也。虽残暴,势不得不如此也。

众人听了,皆默不作声。

黄棠猛一拍桌案,喝道:我等不能坐以待毙也。诸位既无他言,便依计行事。

当即下令将士四处掠人,不分男女老幼,但掠得便关押一大空屋。初始不敢教士卒得知将以人肉为食。但密令张归霸率人每日牵出宰杀,送到伙房,杂马肉煮熟,令将士食之。被掠之人日夜嚎哭,夹着呜呜风声,甚是凄惨。黄棠夜里忧闷,步出营帐,曾元奕在身边护卫,听见啼之声,心生愧疚,不忍闻听,叹息道:不意竟落到如此田地,他日世人必以为我妖魔也。

曾元奕:将军不必过滤,昔日杨扈勾结疏勒,屠杀中原百姓殆尽,不过数年,臣民照旧归顺,略给恩惠,皆感恩涕零。

黄棠握着曾元奕之手:贤弟深知我心。周先生虽有谋略,然无远见,又性固执。我非残暴之人,势不得不如此 ,若遣散军马,我等皆悬首藁街。

不出数日,三军上下皆所食皆人肉,亦不以为意。被掠之人皆知将被宰杀煮食,初顿足捶胸,渐麻木,被绳索成群牵到宰杀场,亦不挣扎。

 这日李、黄与诸将会议。

张神剑叉手禀道:如今四周村镇人口皆尽,无从可掠,远处百姓闻风皆逃窜,不出数日,人亦不可掠得。

李进韬禀道:今我军掠人为食,不胫而走。百姓皆惧避,以我军为妖魔;士卒虽赖以活命,然心中亦忐忑,惧为冤魂索命。须得一障眼之法令百姓与士卒皆安心。

尚让点头道:李将军所言甚是,我亦思之,人食可称作:两足猪。颇可入耳。我三军多天师教众,亦可宣天师法旨令其心安。盟主乃地师,宣之可以服众。

李仙芝心领神会:这有何难,来日搭起法坛,我登坛说法,教众安心。

张归霸禀道:两足猪所剩不多,马亦将杀尽。为之奈何?

黄棠:若精简士卒,沙汏弱小及女眷,可得数千之众, 急趣南,天暖民富,可以活命。

李仙芝所部士卒皆弱,且丽娘来,麾下诸将颇蓄养女眷。便看了看孙劲府。

孙劲府会意:我天师教聚众宣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遇难便舍弃士卒,日后谁肯入教,谁肯效力?

曾元奕道:孙将军,如今危亡图存之际,当公心为念,若食尽众皆死。

孙劲府怒道:我所言亦大计也,分则势孤,亦你等所言。若以为不可,两军分道活命亦可。

黄棠脸色一变,强压怒气,他心里筹算过多次分合之利弊,以为目前形势合较有利。此时分,则可不受李仙芝部众拖累。然不到万一,他不能翻脸。

周重扶疾与会,他本年老体弱,加之行军颠簸崎岖,又饥饱无度,遂病,面目浮肿,头昏眼花。周重:我若急走,宋威必急追,老贼此举,若驯鹰尔。

孙劲府:若此,我等将饿死,老贼亦将饲我等以粮草,何不借之。何不遣一使者问之。

众皆踌躇,小卒难以言明,大将去,若教宋威杀了岂不冤枉。

黄棠想了想:我明日去宋营会会老贼。

曾元奕:不可,黄将军与盟主皆是三军首领,岂可轻易犯险,末将不才,愿意领命前去。

次日,营地搭了法坛,设香案,擂鼓聚三军于坛下。

李仙芝道服登坛,向坛下将士道:三军听了,我军颇遭困厄,将士沮气,以为难以成功,昨夜天师托梦与我,教我宣天师法旨与你等知晓,令我教众安心。于是,焚香,向东方三叩拜,即执木剑向天,闭目念念有词。过了片刻,张目,摇首,大喝:天师法旨,宋威本南山老妖,今已遣力士拿其元神。元神若困,宋威不能逞凶也。军中粮草看似人形,实则非人也,前世皆两猪,因犯天条,天师罚下人间做我等军粮,食之即超度之。诸将士勿以此为念也。坛下有一幕遮挡,李仙芝坛上做法之时,丽娘于幕后弹奏琵琶,飘飘摇摇,坛下将士渐入入定僧众。

李仙芝大喊:我教众须知,如今困厄,皆天师考验我等志念,若小困即溃,岂能担负天师所托。我教将士终将澄清宇内,共享富贵。我既为地师,又为将士之帅,岂能弃你等不顾。但依我法度号令,必能脱此困厄...

黄棠亲送曾元奕及随身小校于营寨外。听得营内三军欢声雷动。曾元奕轻声道:彼专以左道蛊惑士卒,不肯用心训练,临战则溃败。又深忌将军之威名,处处戒备堤防,终难以久合。

  黄棠抚曾元奕之背:贤弟此去,我心惊悸。老贼可说则说之,不可说则退。甚勿激怒之,我身边智勇之人,唯贤弟一人而已。贤弟若有失,我难独存。   

  曾元奕慨然道:士为知己,元奕为将军肝脑涂地,亦无憾也。

  当即亦小校快马加鞭,直奔宋营。

  宋威、王建功正与诸将饮酒,听亲兵来报黄棠使者至,不由一愣。

  宋威捻然道:何独称黄棠使者,莫非背李仙芝又欲投。看着诸将,若降,则力斩之。吩咐道,摆刀阵。

帐中亲兵护卫急速列于两队,中间空出一道,皆抽刀高举,两刀相交。

宋威喝道:传。

亲兵引着曾元奕与小校进账。亲兵说了声请字。只见帅座宋威及诸将皆怒目而视。刀阵杀气腾腾,小校两腿哆嗦,不能迈步。曾元奕用手一托他后腰,便往里昂然而入。

宋威一阵冷笑:本帅一声令下,你便人头落地。

曾元奕笑道:宋老将军若欲杀人立威,前已杀数千人,积尸成山,不少一二人。当即走到账下,叉手施礼。

诸假子喝道:跪下,跪下,见大帅敢不跪下!

曾元裕微微一笑:老将军之威,不在屈使者跪拜。

宋威大笑:此欲贼中胆色俱佳者,你此来何为。欲降乎

曾元奕:此来为老将军谋,亦为我军谋。

宋威与诸将皆大笑。

宋威:我军粮饷不乏,将士安稳,焉用你谋?

曾元奕:老将军坐拥许多粮饷,声威赫赫,岂非有我等之众,若无,朝廷岂能如此迁就,恐执政早怨将军入骨。虽凯旋,难逃弹劾。

宋威听罢,不觉端坐敛容:老夫之事不劳你操心,你等须忧三军乏食,闻听到处掠人为食。不知滋味若何?

曾元奕道:实不相瞒,虽掠人亦无处可掠,今我军瓦解在即,若不得食,则将士分散逃命。此后朝廷无反贼矣。但用缉盗之吏,无烦老将军矣。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如此。

宋威捻然沉吟不语,看了曾元奕半晌:你欲何为?

曾元奕:欲寻老将军借粮。则狡兔得活。

宋威哑然失笑:好大胆,竟找老夫借粮。顿了顿:你军既食人肉,老夫杀你军俘虏尸体正好供你三军食用。

曾元奕:还望一些粮草供将校食用。若将校不堪,则亦瓦解。

宋威:如老夫借你军粮草,岂不坐实了通敌玩寇之名。

曾元奕叉手:或可变通,我军金银财货亦颇多,此皆不可食,可敛以购买。

宋威捻然不语。忽然望着曾元奕:你在贼众居何职?

曾元奕:黄将军麾下一将

宋威:如此胆识奈何投贼

曾元奕叉手:昔某在并州为骑将,监军以为勇武,强令为假子,自思身为大丈夫,岂能改换门庭。遂遭陷害,逃明回故乡,父母竟遭其所遣刺客所刺。官军如此,复有何望。今蒙黄将军厚待礼遇,视作心腹之将,平生未遇也。

王建功及诸假子听了,面上挂不住,然又不好发作。

宋威察之,摆了摆手:你暂且回,我亦无粮供养你许多士卒。你可教士卒留意,若我军士卒有偷贩粮草者,或可购之。

曾元奕叉手:深谢老将军。

于是回营,跟黄棠一说,黄棠大喜:贤弟乃上天以赐我也。聚将会议,跟诸将一说,皆喜。

李仙芝犹在法事中,笑道:我登坛亦给三军说明,此亦天师显灵也。

一句话,将曾元奕功劳抹杀,黄棠心中大怒,便欲发作,尚让见了,便使眼色,道:我等亦莫欢喜太早,宋威便暗卖我粮,恐亦不多,前士卒之尸体不可不食。然教将士知之,士气必瓦解,可教张神剑、张归霸每夜运回,分解,送与伙房。

   士卒见日供两食,肉食亦足,因听了天师法旨,不管何处而来,放量大吃。吃了数日,许多士卒生病,面目腹胀,腹泻。营中一日病死百人。张神剑亦不掩埋,竟教士卒将死尸砍成块,拉回伙房。于是病死士卒日多。

   黄棠叫军医细查,回说吃了病肉,长此,或生疫疾。黄棠教曾元奕将贸易而来粮食半供伙房,令伙军将肉细细剁了杂粮煮之。

   自此病死士卒渐少。然李仙芝及麾下将士皆怒,以为黄棠私藏粮食。

   寒冬 去,南风来,柳树抽芽,大地一抹绿色

  黄棠步出营寨,瞬时觉得死而复生。

未等补天军喘息甫定,宋威挥军骤至,大杀一阵。

补天军只得拼死逃窜,待其部众将离散之际,宋威又停下,令其稍得喘息,收笼部众,尚不知往南北东西,宋威又至。战又抵挡不住,只得惶惶逃蹿。宋威甚是得意,对诸将说:如今贼众战不能敌,降又不纳,逃死不暇,上天入地无门,闻老夫而色变。猎户驯鹰亦如此,待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自然服帖,然后,我坐等其壮大,教去东便东,教其西便西。驱之膏腴之地,皆可收入囊中。

补天军出其不意取下汝州,令宋威所料不及。待欲趁其立足未稳之际急攻城。京城奏办处亲信来报,王策时被刺身亡,如今田元照做了左中尉。朝廷已经有旨意,令杨保前来监军。

宋威大惊:崔弼有何言嘱托

探马道:崔相公避而不见。

宋威便预感不妙,望着王建功:杨保是何来历

王建功听到靠山坍塌,五雷轰顶,六神无主,竞没有听见宋威所说。

诸假子见他失势,脸上早带出几分幸灾乐祸之色。宋仁挨着他做,便起身拍了拍其肩膀:王将军醒来,父帅问你,监军杨保是何来历。

王建功回过神来,向宋威叉手道:回禀老将军,杨保乃杨中尉心腹,曾在禁军为将,后净身。末将与之素无嫌隙,或可为老将军协调。

宋威捻然笑道:老夫诚无忧,麾下精兵数万,老太监能如我何?将军则不然,王中尉死,田元照岂能用你,若杨保来即令回京,则必欲陷害你也

王建功脸上汗珠滚落,叉手道:全凭老将军主张。

宋威道:但依我之计,保将军无事。

王建功叉手:敢不从命。再据尊位坐如毡针,于是告辞。回到禁军营寨,不敢告诉左右校尉,心有忧闷,不知何去何从。

过了四五日,只见营寨之外烟尘滚滚,马蹄阵阵,杨保身着黄金甲,率领禁军三百精骑兵驰至。

宋威率领诸将及王建功在营门外相迎

杨保人马在营门前立定。皆风尘仆仆,看是来得迅疾。

杨保跳下马来,左右两个太监也滚鞍下面。从骑皆不动。杨保与宋威等亦不寒暄。从左边一个太监手里圣旨展开。表无表情说道,招讨使宋威、左卫将军王建功接旨。宋威、王建功跪前,诸将呼啦一下跪在后面。

门下:招讨使宋威、左卫将军王建功自去冬讨贼以来,玩寇以自重了,数万精兵,耗费巨万,捷报频传,而贼势益猖....

宋威听到这里,叉手道:臣老迈,不能久跪, 昔先帝亦怜悯。说着竟站起来。

杨保冷笑道:老将军若年老力衰,自当奏明皇上告老还乡,安享余生,可教他将来讨贼。

他一直往下念:可教宋威、王建功戴罪效命,若再不无功,革职械送京师治罪。

说着将圣旨递到宋威手中。

宋威笑道:杨监军,此系哪位中尉之意。须容老夫辩解,如今饥民甚众,执政不知抚恤,皆为贼所诱。杀之不难,皆无辜良善之人,老夫不忍屠杀,故稽延至今也。监军及将士一路赶来,风尘仆仆,老夫在营中早设下酒席,为监军及麾下接风洗尘。

杨保转身,冯羽大军正在路途,我率军且迎之。

宋威听了一愣:冯羽来,谁为讨招总使?

汝州刺史王僚极尽奢靡,府内蓄姬妾数十人,皆姿色过人,日食万钱。酒食多非汝州本地所有。专设亦官船往南购买难得水陆之货,洪州多波斯胡商,贩卖香料、玳瑁、葡萄美酒等奢侈之物,寻常百姓不敢问价,王府堆积如山;奴婢暗暗偷出,亦不觉。府内有健奴专骑快马往京师两市,凡西域胡商来京师贩卖难得之货,不计贵贱,皆买之。李仙芝进内庭,见屋内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不觉惊叹,进卧房,紫檀床,床头饰以象牙,床壁皆雕行乐春宫之图,栩栩如生,令人面红。床上锦被熏香,如仙人居。床前有一紫金坛,雕有牡丹图。李仙芝见了,拿起来,昔日我师爷亦不能得一紫金钵去化斋也。日后我便用它吃喝。

一侧的王府婢女听了,掩口而笑。李仙芝也不动怒,问道:何故发笑。

婢女道:回大爷,此乃王刺史夜间所用之物。

李仙芝自己也笑: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奢侈。

婢女道:府内下人旧日伺候王刺史,日后伺候大爷。

李仙芝点头:教庖厨整理酒食来。

等酒食摆在一张长案上。李仙芝、丽娘两个目瞪口呆,方丈之案罗列已满,许多他们未见之食。丽娘问:刺史每餐如此。庖厨回道:尚有许多食材未曾买来。婢女摆上夜光杯,给他们斟上葡萄美酒。两个半饥半饱数月之久,又逃死不暇,何曾好好吃喝过。珍馐美味,不知如何下箸,直吃到翻白眼才肯罢休。

李仙芝叹道:今日我方知,刺史竟能如此作威作福。

丽娘冷笑道:小道士,没见过甚世面,我师父也曾跟你说过,一旦面南,唯你所欲。

李仙芝:非是我志短,一个宋威已教我东逃西蹿,若朝廷再发兵来围剿,,定难逃命。

丽娘:若叫将士知晓,盟主胆怯,定然丧气。你看黄棠,虽困顿,锐气不改,暗中结纳我部智勇之士。你若松懈,便为其做嫁衣裳也。

李仙芝听了不悦:你若以黄棠好,何不随之,因何却要来寻我。我亦颇知你与他之恩怨。

丽娘怒道:我师父若不扶你,你今日尚在街市招摇撞骗。

李仙芝亦怒:我被你师徒诓骗,谋反朝廷,悔之晚矣。说着拂袖而去。

丽娘抓起夜光杯摔得粉碎:啖猪肠道士,吃狗屎奴才。

次日,亲随禀报,王僚求见。

李仙芝沉吟半晌:将他带来。

王僚身着华服,由于受到惊吓,精神委顿,昔日红润的脸上竟有几分惨白,亲随带到内庭,来到李仙芝跟一拱手:下官参见...将军。

李仙芝坐在塌上,翻眼皮看了看他,按剑柄道:你见我有何事。

王僚堆出笑脸来:下官一日不得食,恳请将军赐食

李仙芝笑道:你如此胖大,便饿一两日也不碍事

王僚又拱手道:下官素不耐饥渴,望将军怜悯。

李仙芝冷笑道:你素日如此奢靡,亦不曾想到今日

王僚:下官簪缨世家,自幼便如此。且京城勋旧莫不如此。

李仙芝大吃一惊:如此,皇帝江山亦教你等吃穷

王僚道:太祖以非道得天下,欲取悦王、崔、李、谢等巨族,故恣其所欲。因此京师风俗皆奢靡。诸贵常斗富,我父曾与崔家相斗,太祖常助我家。后太监渐贵,然粗俗,日费数万,然皆好食驴马之鞭,腥膻之物。徒有其形也。

李仙芝听了,不觉神往,指了指跟下一绣墩,教王僚坐下,吩咐下人:摆酒。

酒食摆上。李仙芝令人去请丽娘来。虽怒,目睹满座珍馐,怒火渐熄。

王僚本纨绔子弟,擅讨女人欢心,见丽娘忙拱手道:姑娘定是仙女下凡,不然何以瞬时将我等俘获。

丽娘听了心里喜欢,撇了撇嘴:油嘴滑舌,该打。

于是令王僚作陪,王僚为讨两个欢心,对每道菜来历烹制之法一一详说来,李仙芝、李丽娘顿觉大开眼界。

丽娘叹道:昔日我师父也曾提其皇家奢侈,未曾眼见,今日方觉何为富贵。

王僚笑道:太监虽得势,不知如何享乐也。将军若欲富贵,未必须征战厮杀,如此艰险。

李仙芝酒至半熏,叹道:今天下欲得我人头取富贵者岂在少数。

王僚道:将军不知,昔日孙秀作乱,朝贵皆丧胆,务求姑息,将军若欲归顺,州郡之任不难也。

李仙芝听了眼睛一亮,不过又把头摇摇:我曾遣使者与宋威议降,被其所杀。

王僚把嘴一撇:宋威区区一将,如何做主,且其欲亦将军之头取富贵。我兄曾为宰相,门生故吏遍天下,可为将军运筹。

李仙芝点点头,望着丽娘。

丽娘:你既为盟主,自你主张,何必问我女流之辈。她亦忌惮逃死不暇之艰辛。。

王僚:府内有我家人,可往京城告知我兄。

李仙芝:也好。休得走漏风声。

李仙芝受用了数日,捡了几个尤其娇艳的美姬、上好的珍宝留下,其余分赐诸将。然李丽娘在侧,李仙芝对其颇为忌惮,只好教美姬与其作伴,未敢即刻宠幸。恰探马来报,山南兵马正往此而来。李、黄及诸将皆惊惶,若冯羽与宋威合力将城池团团围住,难以逃脱。

李进韬于是又献计,以为洛州近京城的,若出其不意袭扰之,震动朝野,或可令宋威驰援。李仙芝苦于丽娘不去,便欣然应允,教丽娘前去协助。丽娘昔是与李进韬偷情不成,心里正藏着一股火,正中下怀。她早早下定心思,趁着姿色出众之时,早牢牢拿住几个有前程的将领,可作将来依杖。丽娘一离府,李进韬便将几个姬妾唤来,置酒作乐,在王刺史的宝床日夜纵欲,果然别有一番温柔。

  黄棠入城之后,在校场附近的一间寻常宅邸住下,白日与张氏兄弟、曾元奕抚慰士卒,与之同饮食。夜间与尚让、周重商论形势。杨保来监军及山南军马将来,黄棠比李仙芝先闻知,本欲聚将商议,见李仙芝与麾下诸将皆沉湎酒色,索性不与之谋。三军初得此安逸之处,日得饱食,不愿便弃之逃窜。若不走,教宋、冯两军合围,唯有任人宰割。

尚让:闻听道士内心动摇,欲与王僚为其运筹,向朝廷纳降。私下说起李仙芝,尚让并无敬意。

周重道:以我观之,宋威与冯羽必不相协,并不肯尽力,我军将士可趁势休养,待冯羽前来,再做打算。

黄棠:朝廷素狡诈无信,昔孙秀便被其哄骗,我军将士不可轻信。道士不与我谋,正中我怀,若背负纳降之名,日后如何号令三军。我观其众训练如儿戏,不可依仗,必然分道扬镳。我军士卒切不可懈怠,正可趁此加紧训练。

尚让:我仍在彼军中,笼络勇敢之士,事发我尽率其精锐归。

于是三人定计。

这日,黄棠在府内置酒,召诸子弟饮酒。郓州后,黄家子弟渐欲众士卒平,不敢骄纵,去冬,被杀死饿死病亡过半。黄棠日夜忙于军务,无瑕哀伤,且弟子渐亦习以为常。

黄棠望着幸存诸子弟,皆黑瘦,心中一阵难过:想子弟于黄云谷随我起军,二百人今不过一百,死亡者,骸骨无存。他日或功成,亦难见老族长之面。因泣下数行。

诸弟子皆泣不成声。

忽黄辅臣引着黄槐入,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黄棠见了大惊,杯落于地。

黄槐且不说话,看见酒食,眼睛发绿,扑上去两手抓着往嘴里急塞,狼吞虎咽,吃罢多时,忽悲恸:若不是在路上遇着辅臣叔,我死不远矣。

黄棠过去,将其抱住:槐哥何以如此狼狈,我爹如何?

黄槐哭道:老族长亡故矣。

黄棠如遭重击,呆如木偶。黄辅臣听了,哎呀惨叫一声,张口喷出一口血来。顿足捶胸号泣:主公,我随你去也。

黄棠见了,吩咐亲随:快将辅叔辅道卧房歇息。亲随将黄辅臣扶出。

黄氏弟子想昔日黄云谷逍遥快活,作威作福,谁不怀念,于是皆借势悲泣。号声一片。黄棠见状,喝道:休啼哭,我尚在人世。子弟皆畏他,遂止哭。

黄棠看着黄槐:父亲因何而死。

黄槐:去秋我扶黄棣之棺回黄云谷入葬祖茔,到时,老族长不在谷中,问村民说带刀出去,不知因何。黄棣头七,一长汉拉一马来,问谁是黄云谷主人,我往见之。汉子自称雷焕,送老族长尸首而来,马背所驮即是也。即将族长尸体搬下,胸前中一短剑。又说宝刀乃他雷家故物,他将带走。

我见他傲慢无礼,便怒斥之:你因何杀我叔父,送尸耀武。今日正好为叔父报仇雪恨。

雷焕亦怒:便是我杀的又当如何,且我便杀他亦不冤。怒气转身而走。

我见其人凶暴,不敢率人与争斗。便只好将老族长短剑拔下,敛装,下葬。急回欲与你报信,一路官民百姓皆盘查天师教徒,手上有烙印之人皆拿住斩首,将人头悬挂在树上。因此只得退回,到谷口,正是夜分,见谷内喊杀不止,烟火冲天。我躲在山中,白日潜至谷中,见谷内所留老幼皆被屠杀,坟茔被掘,叔父、黄槐,祖宗尸首皆被挖出斩首。

我不敢久留,混迹在乞丐队伍中,打探乃得知,乃是曹州团练兵及百姓所为。你自曹州起兵。徐州许多人趁空虚而入,其豪杰便聚青壮为团练兵。我无从容身,又无处可投奔,沦落为乞丐,一路乞讨,历尽艰辛,探得我军拿下了汝州,一路赶来。进城遇着孙劲府率兵巡城,我喊他数声不理了,被他卫兵一脚踢飞,险些将我打死。

众弟子中多半有老幼尚在谷内,听了如何不悲痛。便号泣,声震瓦屋。

黄棠悲愤不已。咬牙切齿:雷焕,我与你世不两立。一夜未眠,他记起父亲那夜离别之日说自己铸成大错。未及与父亲深谈,抱憾终生。

三日不食,渐冷静下来,心中尚有许多疑团:在京城与孟凯、温齐相处,豁达大度,想雷焕亦如此。若雷焕杀了父亲何必送尸而还,便将宝刀拿走,又何必多问。且他亦颇知这位堂兄,一向骄纵,多半将雷焕激怒了,遂懒得说清。若雷焕果凶暴,黄槐又岂能安然无恙。

李仙芝亦得到消息,欲来探望,奈何脸上被丽娘抓烂,不好出门见人,托尚让待为慰劳。

黄棠听了摆了摆手,对尚让说,自起兵来,我一族死伤数百人,竟近乎族灭,今日之势有进无退。你家亦须早为之备。若不能隐匿,则须接来军中。

尚让:我军飘忽不定,尚不安定,如何携带家小。我已遣人去教亲族隐匿,皆怨我入骨。

黄棠:周先生又患重疾,不能起床,恐不能久,日后大小事皆赖你谋之。

尚让拱手:敢不尽力。顿了顿:道士托我代为慰问

黄棠:道士何故久不见将士。便是靠法术障眼,亦不得常常偷懒。

尚让:闻听妖女自洛州返,道士聚府内姬妾纵酒作乐,女嫉妒,怒火中烧,动手殴击,在道士脸上挠了好几个坑。因此不敢出来见人。

黄棠听丽娘如此,默然良久。

却说王僚家人从京城回,禀报说,王铎已说动杨中尉招安。可以宋威监军杨保商议。李仙芝听了甚喜,以手加额。王僚笑道:我兄虽不任宰相之职,有宰相之威势,亦可运筹,任一方面亦非不可。

李仙芝大喜:如此 ,必当厚谢。

王僚毕久在官场,见多识广,提醒李仙芝:恐将军麾下将士亦有所期,若不服,恐难成功。

李仙芝摆摆手道:我麾下将士皆我弟子,不敢有异同;唯黄棠或生变。

王僚看了看左右无人,或可擒之以献,亦是一大功劳。

李仙芝沉吟良久,摇头:彼麾下将士颇勇悍,恐打蛇不成反被咬。此事不教不叫其知也,以我度之,黄棠心亦惧,昔日他入京城本为谋取一官半职,今措手而得,如何不喜。

王僚点头:既如此,我当告知我兄代为谋之。

李仙芝拱手

王僚亦拱手道:异日你我同朝为官,便是同僚,正可亲近。见李仙芝喜欢,又道:下官一事相求,下官自幼钟鸣鼎食,左右奴仆甚众,今身边无人甚孤苦,请将军怜之,赐我数姬妾。

李仙芝笑道:这有何难,我即刻教她们服侍你。他自忖,丽娘在,姬妾他亦难得近身,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亲随来报,说那几个姬妾叫丽娘分赐诸将了。李仙芝听了,不又一呆。

王僚嗟叹久之,可惜可惜。

李仙芝面带惭色:府内婢女任你挑选。

王僚:亦可,亦可。

夜间,李仙芝传尚让来见,告知招安之事,望着尚让道:是降是战,干系三军将士前途性命,我不敢擅专。若会议诸将贸然提出,或沮将士之气。你与黄将军情同手足,可尽直言,黄将军竟何意,速回我知。

尚让何曾精明,只他要自己去探黄棠之意,又不想让黄棠参与。于是往见黄棠。

黄棠笑道:你可回道士,降战皆须备,他主降,我主战,如此可进可退。

尚让点头,望着黄棠道:何以久不见曾将军。

黄棠:天机不可泄露,不久便可知晓。此周先生密计也。

尚让:我昨往探之,面无血色,身薄如纸,犹在筹谋。

黄棠:孙秀真蠢材,若重用周先生,未必兵败身死。

于是尚让回禀李仙芝。李仙芝听了心甚喜,便与尚让商议委派何人出使杨保营寨。

尚让:将军麾下有舌辩、机敏者莫过李进韬。

李仙芝点头:我亦以为如此。

于是令人去传李进韬来,见面施礼,然咳嗽不止。

李仙芝看了一愣,他颇通医术:进韬,你如何染下热伤风。

李进韬塞鼻,说话嗡嗡响动:末将昨日贪恋深井之水甚凉,用以洗澡,不想患病。

李仙芝叹了口气:本欲差你去做一件要紧事,如今你患病了,只要令遣他人了,你先退下将息吧。

李进韬叉手告退

尚让亦起身:我亦告退。

跟着李进韬出来,到府门外赶上去拍了拍李进韬的肩膀:李将军瞒得过盟主,却瞒不过我。何人将此机消息泄露于你。你不欲作纳降使者,盟主必教张神剑去,他素来欲立亦大功,必去。宋威不欲我军降,或于半路截杀。便纳降,朝廷如何给许多好处,纵有不过盟主一二人矣,虽成,诸将必怨恨,则使者必成众矢之的。李将军年纪虽轻,见识不凡。深可畏也。

李进韬不畏李仙芝,甚惧尚让。每尚让投来一瞥,好似将其看穿。因此见了他便不自在,今教他说破,索性也不抵赖:军师,我起于小卒,若不深思,早作一堆枯骨。人皆可避死,独我不可?

尚让笑道:李将军休要惊慌,我亦退避三舍矣。说着背着手迈步走开

李进韬摸了摸脸上的汗珠。心中暗道:若教他知道我与李丽娘之尴尬,必被挟持。

当即回府,李进勇及心腹左右俱等他回,见面便问:哥,听闻你染病,我去城南捉了个医官来。

李进韬烦躁摆摆手:速放他回去。且叫我一人安心静静

李进勇见了,不敢多说,只得回营地。

杨保在离宋威营寨数里外下寨,一面与冯保商议,虚张声势,震怖宋威与补天军。他出身禁军,熟悉征伐,因此一率兵便如鱼得水。宋威不知杨保深浅,便差王建功来打探。杨保长他许多,待他为将之时,已投杨玄机门下,因此并无交情。

王建功求见,亲兵延入大帐。王建恭敬叉手:末将参见杨监军。杨保微微欠身:王将军勿须多礼,我亦禁军出身,与你有同门之意,况你有事王中尉螟蛉义子,与我俱是一体矣。吩咐亲随看座。

王建功坐下,颇受感动:我义父亡,今我如无根浮萍也,今监军高看,末将感恩。

杨保:宋威年老无赖,无所顾忌,望将军休为之前驱也。

王建功听了,心内一时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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