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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裂(七)

九州裂(七)

作者: 一溜风云 | 来源:发表于2022-12-24 08:03 被阅读0次

 出城

禁军封城之后,全城宵禁,夜来寂空街巷唯有禁军齐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由近去远。时或传来追捕搏斗之声。百姓皆惊惧,关门闭户,谨守于家。自胡姬酒家与孟、温两个相遇之后,黄棠坚邀他们到府居住。两人居无定所,自无不允。黄棠言语豁达,出手阔绰,很快变与两个投契。这天夜里,叫随从再花园亭内备下酒食,月光如水银泻地,三人饮酒酣。 黄棠放下酒筷,冲两个抱拳:二位兄长,小弟不才,亦颇读书,胸怀天下,原意入朝为官,致君尧舜,不想,朝堂之上,禽兽食禄。阉竖当道,暗无天日。夏如此无道,如何不把它反了!  小弟不才,愿献一歌佐酒。说吧离亭到空地,扯掉大氅,露出一身短打,抽出宝剑,身形转动,舞动起来。兔起鹘落,招式潇洒。

黄棠歌道: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歌毕,收招定式。孟、温一齐鼓掌。

孟楷笑道:吾弟好气势!

说话间,只见仆人阿九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郎君,不好了,禁军打门要进来,不知何时。隔着门缝看,许多士卒,由一个常同郎君往里的,叫孟将军率领。‘  黄棠道:必是来寻二位兄长的,阿九,领二位兄长从后门出去。这厮我与他相熟,且去应付他去。

孟楷道:来的正好,正要拿这厮们出气

黄棠道:兄长,他人多势众,且避他一避。

温齐道:老弟自去,我两个随处可藏身。

黄棠当即跟着老九急来到门口。外面打门喊嚷得凶狠:再不开门一把火烧干净。府中奴仆皆惊慌,见家主来了,都看他如何决定。

黄棠吩咐:开门

禁军士卒呼啦一下涌进来许多人,手执刀剑,把他们团团围住,陆校尉和其他几个与他相熟得校尉冷着面孔走进来。

黄棠冲他一抱拳:几位兄长,这是何意。

陆校尉勃然大怒:嘟,杀不死的反贼,如何勾结萧远宁作乱谋反,左右给我拿下。

黄棠很快明白了,他们定是见自己阔绰,趁机洗劫。但不知是否奉了王建功之命。但如抗击,便是对抗朝廷。正踌躇,士卒们已经上来要锁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禁军士卒中如开波裂浪一般四散奔逃。孟、温两个如疾风一般卷入,黄棠看时,目瞪口呆,哪里时相搏击,简直时屠杀,砍瓜切菜一般,眨眼睛一大批倒下。

陆校尉几个军校还没等明白过来,环顾左右,只有自己了。孟、温两个还刀归鞘,从死尸丛中,走到一傍。

孟楷笑道:黄老弟,你还准备跟他们喝一通吗

黄棠怒从心起,知道两个特意把几个人留给自己:奸贼,拿命来!

当下拔剑猛砍过去,陆校尉几个早已胆破,只有交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三五招之后,一个被黄棠一剑杀死,见令两个缠住黄棠,陆校尉抽身便往外逃。孟楷用脚勾着地上的一把刀甩了过去,刀背打在他背上,扑地跌倒。黄棠解决完其他人,跳过去一剑砍下脑袋。

孟楷对温齐道:你带着孟老弟椎出城区,我去找贼将讨回雷家之物。

              教坊司

清夜长街,地面上一长一短两个模糊的影子不断变幻位置,一个瘦长的老者手里拄着一跟竹竿和一个少年并肩踟蹰而,拐到一间崇义坊,仿门紧密。两人一纵身,越至墙头,蹿房越脊,来到一座并不起眼的宅邸。立于屋脊之上,院内影绰绰有灯光,两个奴仆引着家主回府。

少年抽出剑来:师傅,此甚易,待我下去一击必中

老者冷哼一声:为师叫你行刺否

少年:徒儿心浮气躁,徒儿知错

老者:这回却不是叫你来行刺,你且瞧得仔细,此家主任乃是太监田元照,为师叫你夜里保护他,别叫其他刺客给刺杀了。

少年疑惑不解地望着其师

老者怒道: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有差池,为你是问。

少年:是,徒儿领命

老者:你每夜来此看护,为师让你回山之时,自会差人告知你,卫护须得谨细耐心,正好磨砺你之心性

少年:是

老者看着他:随喜,京城喧闹繁华,白日你只在寺院安身,切不可随意出来闲逛。暴露行迹。此间藏匿刺客高手不少,便是为师也得加着小心。

少年点头:师傅嘱咐已牢记在心。

老者不在说话,纵身一跃,悠忽不见踪迹。

入夜,教坊司狎客盈门,与勾栏颇不相同,勾栏但有钱便可入,教坊司却是只伺候官宦,多半时禁军军汉及低阶官吏

。隔着一条街就依稀听见丝竹管弦之音、靠近一些便可听见风言浪语,嬉闹调笑,或赶上司业大发淫威,叫健奴惩处不听话的歌妓,斥责、鞭打、哭喊、哀求之声便传出。

每当京中朝臣有被抄家籍没之夜,狎客填门,欲一睹这家夫人或小姐之风采。在司业威逼恐吓之下,由不得不依从,内心承受灭门之痛,表面却要强颜欢笑,任人奸淫。颇有性格刚强的进来便寻死。死便死了,司业毫不在乎,不依从的便日夜惩处,直到就范为止。女人处在此境地,叫天不应,叫地不响,无所依靠,最后只得低头,听凭发落了。

萧夫人有殊色,更监才艺超群。攸儿十三,亭亭玉立,正式破瓜之年,一时间京城动心者不知几何,据说连宰相崔弼都坐不住了,差人带话给司业,叫萧夫人母女到宰相府待宴。禁军则无所不及,王建功当夜率领左右便到。司业哪里惹得起他,宰相以后再说吧。

 当即率几个健壮的婢女来到关押母女两个的房间。萧夫人对此似乎早有准备,没等司业开口便道:我萧氏族灭在即,你欲叫我母女陪人淫乐。万死不从,萧氏虽败,豪杰同情,必然将你刺杀。你若不信,何不去外间打听一二。

司业一想可不是,大人物护卫严密,不好得手,要拿自己出气却是轻而易举。京城刺客出没,若不小心把项上人头不保。

于是她恨恨道:不由你不从。她圆滑狡黠,给王建功编了一个谎言,说母女两个已绝食一日,死意甚坚,强致无味,不如由她慢慢施展手段,等她两个就范了,叫王将军先做恩客。

王建功自己没趣,只得找其他歌妓了

司业喘了口大气回房间,只见桌上插着一把利刃,下面一张字条,司业战战兢兢拔出刀,展开字条,上写着:若胆敢虐待萧氏母女,小心你的狗命。司业吓得一哆嗦。想了一夜,计上心来,天明即来得母女两个房间。

司业笑道:萧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区区司业惹不起。不过你两个也别叫我难做,不能白吃白喝,就去后院浆洗吧。

萧氏母女自然应允。

后院是个长嘴的婆子主管,安排七八个干粗活的浆洗婆子干着感哪,见萧氏母女来,顿时沉下脸来。骂道:你两个放聪明点,在不是深宅大院里的夫人小姐了,如今带罪之身,打得杀得,你们既不远挑伺候大爷的轻快活,到这里须得吃的苦,受的罪,粗活脏活我叫你干你就得干,不叫你歇你便不能歇,若不能从。举了举手头的鞭子,老娘的鞭子不是吃素的。

长嘴婆课督母女极为用心,天未亮,月未落便叫她们起床,到后面的井边浆洗全教坊司的衣服,堆积如山。其他粗活婆子乐得闲着,坐在一傍看热闹。

母女两个不声不语地做着。然毕竟氏大宅人家的夫人小姐,从未做过这等粗活,自然生疏缓慢,婆子见了抡起鞭子便抽,萧夫人遮着女人忍痛挨着。婆子冷笑道: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自找苦吃,哼哼,不出一月,你们两个会长得跟他们一般粗手粗脚,笨腰大脸,便到时要找恩客也不可得了。

饭时只丢下两块粗粝蒸饼,连院内的狗都不来抢。萧夫人冲女人笑笑:攸儿,吃了饭才有力气做事,如今许多州府饥荒,百姓连这个都吃不着呢。说吧把一份蒸饼递给女儿,两人喝着井水坚难下咽。才吃饭,婆子又来提着鞭子又来监督。如是天黑张灯乃罢,喃喃呐呐嘴里骂个不停。

母女两个精疲力竭来到下落,一间潮暗小屋,地上铺着干草。母女两个躺下来,浑身热辣不己

攸儿:娘,我们只能逆来顺受么,如此受屈辱,不如跟随父兄到刑场吃一刀.

萧夫人:你还小,萧府故旧定会设法营救.你父兄乃赎萧门之罪,你活下去便不必负疚.

攸儿道:只怕没等人来营救我两个便被恶婢折磨死了.

萧夫人道:为娘岂是逆来顺受之人,不过叫你知道人间疾苦.

次日,婆子照例一副狼很凶相,举鞭欲抽

萧夫人轻叱一声:老婢住手,我明日便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你信也不信.

婆子听吧顿住,冷笑道:你如今不是侯府的夫人了

萧夫人道:我若答应司业,必结一两个恩客,他为讨好欢心,必然替我做事,我却他把你吊在这个树上.说着指了指婆子跟前的歪脖柳树.

婆子一想可不是,夜里哪个狎客他也惹不起,.于是气哼哼走开,提着鞭子去打正在闲扯的粗活怕婆子们:千人日的,还不给老娘干活去

两个稍得喘息之机.婆子不来大骂,却在一傍絮絮叨叨地劝谏:老身也是过来人,男人们上刑场了,女人哪个有心思干哪个事情呢.时间一长,什么都忘记了.人生何其短,何苦跟自己过不去,趁着年轻漂亮,恩客喜欢,及时行乐.老身见过太多色议双全得出色女子,年老色衰,也是一只没人要得老狗…

过了几天,司业带着几个奴仆气势汹汹地跑来.司业冲萧夫人一笑:实话跟你说了,你们家男子被砍头好几日了,禁军在全城缉拿萧家党羽,抓到便是死罪.没有人会来救你们了.此后,我的话便是圣旨,叫你们做什么便做什么.

萧夫人:我母女虽死不从.

司业大怒,对身边健奴说:拿下

没等恶奴动手,攸儿早拔下发髻上的簪子,欺身到婆子身后,抵住她的脖子.终究是将门之后,常与父兄及家中护卫演习弓马刀剑. 身手胆气自然超出寻常女人一大截.

攸儿:敢动一动便要你的狗命.

司业哪想道她会这手,当即软下来:好,既然不乐意,我便也不想逼,好姑娘,你且放开我来.僵持下去怕不好收场.

攸儿啪地打了婆子一记耳光:老狗,还嘴硬.叫这几个奴才都跪下.

司业冲他们嚷:跪下,还不跪下

攸儿吩咐粗活婆子:把他们给我用捆脚布绑起来.

婆子们看着司业,

攸儿又是一记耳光

司业喝道:给我捆起来

攸儿:捆不结实取你老命

司业:捆得结实些

几个粗活怕婆子过去把恶奴们五花大绑,紧紧捆住.

攸儿在司业后背抬膝盖使劲一顶,婆子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萧夫人望着女儿露出宽慰的表情,女儿果锐甚于其父兄

萧夫人:孩儿,你打算如何处之

一个健奴腰间配有匕首,攸儿过去拔出来,一刀一个将恶奴杀死.

其余婆子大惊,攸儿用匕首指她们:敢出声,死.

攸儿说:留着这等恶奴,待其松绑必然害我.我们翻墙出去

萧夫人:司业不在,奴婢必然来寻,追兵很快到,且外面多禁军,为娘力弱恐拖累你,你速走,为娘拖着他们.

攸儿:娘,要走一起走

你等一个都走不了了,且到前边陪大爷喝酒吧.王建功领着几个禁军校尉到了.

萧夫人把女儿挡在身边:攸儿快走.

此时司业从地上爬起来:王将军,这个小妖精狡黠的紧,待老身揭了她的皮.

王建功大笑:不愧时将门之后.大爷喜欢.只要你们母女两个依从于我,日后自然享福

萧夫人一把从女儿手里扯过匕首架在脖子上:你若相逼,誓死不从.

王建功冷笑道:你死便死,我便要了你女儿.

只听得墙头有人冷笑:夫人两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王建功不觉一惊,抬眼一看只见墙头蹲着一汉,腾地蹿到近前,身形魁伟,虬髯锐目.

王建功几个不由往后退几步,拔刀在手:你是何人,胆敢防我做事

来人哈哈大笑:我欲教训几条阉狗而.说吧拔刀便攻,快速闪电,当即刺死一个校尉,手腕一翻刀刃直奔王建功的脖颈, 迅疾凶猛,王建功也是了得,慌忙往后一缩身.来人却\中途变势,刀向着王建功的其他帮手.只一合,王建功麾下三个校尉命归黄泉.

王建功大为惊骇,他在左军中也算数一数二的勇士,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刀法.来人收刀在手,气定神闲地看着他:接我第二招,霍地身形暴长,寒光一闪,但听得铮地一声,两刀相交,王建功往后退出七八步才收住脚步.来人笑道:想不到禁军大将如此孱弱,来,接住我第三招便放过你.说毕,挥刀欲击,忽听得脑后有破风之声,并不回身,回首一刀打掉.王建功趁势突入,奋力一刺杀.但见来人悠忽一转身,刀随身走,蹭地一声销断其刀.只需趁势再一刀,王建功必血溅当场

忽听墙头有人跳出,一道黑影快如利箭,跳到攸儿跟前,一把夹在肋下,迅疾跃 出墙外.

来人只好撇开王建功,跳到墙头去追,但纵跳轻身之术相形见绌,哪里有人影.回身往院内看,王建功见势不利,早已溜走,只有几个婆子和萧夫人.

来人跳到院内看着萧夫人:萧夫人,待俺老孟救你出去.

萧夫人道:多谢义士美意,我本意追随我夫君于地下,皆因女儿故.女儿既为人救走,我无所挂碍.

孟楷道:我却时误打误撞来的,因为在路途碰见方才那将,一路跟踪而来,本意将其杀死.就你母女却不是我早有筹划.

萧夫人:想必乃我萧家故旧.我无憾矣,说毕,横刀往项只一抹. 登时身亡.

孟楷叹了口气,把头摇摇,跃出墙外。

                    会议

诸掌权太监在中尉府会议,旧例,左右中尉各掌班一旬,如今事出非常,两个中尉皆出,把正中主座空着,阶下左右各设一案,王、杨两个平列而坐。田元照在门口的位置站着班。自得智正大师点拨之后,田元照一改往日叫骄矜之气,脸上一团和气,见了大小太监皆是脸带三分笑。得来之阔宅、美姬、财货皆孝敬给资历隆重的老太监,自己留下家里亲戚相伴,在离禁宫稍远处寻了一处不大的宅院。在宫中伺候皇帝,轻易不乱发话,谨小慎微,诚惶诚恐。因而,老太监对他印象大为改观,皆以为他懂规矩了,戒备之心渐渐放下。

王策时一向颐指气使惯了,会议开始便发号施令:萧远宁党羽一日不除,咱便无忧宁日,多派耳目出去打探,左右军中,文官中但又暗中诋毁我等,都投入诏狱拷问,多半是其党羽。

田元照出班往上施礼:爷爷,孙儿那日在刑场听得萧氏父子弹奏因乐,意有所指,颇似暗语,孙儿记下其曲,然不解何意,若有一品高手,能解译之,或有所得。

王策时点点头,沉吟一下:闻听有一琵琶女精通音律,你可携禁军同去找寻。他却不说琵琶女曾到他府中演奏。

田元照领命回班

王策时又道:萧氏父子尸首由哪个收走,禁军如何不将其人拿来。

一个太监出班回道:禀王中尉 ,乃是吏部僚佐阎斐济,李光庭之得意门生。

王策时双目闪着怒火:正好将其一并拿下,抄家族没

太监们应诺

王策时有道:曹诚乱民聚变,薛胖子若无能剿灭,就叫宋威去吧,谁把乱平了,谁就任整个青州兵马使,这也是咱当初叫他门互相牵制的用意。

又太监领命

王策时又道:幽州雷砺最是可恨,挟势要挟朝廷,俗话说:没有王屠户,还吃有毛猪,咱不信幽州缺他不得。咱听王建功将军禀告,他派来催要粮饷军袭杀好些禁军将士。如此胆大妄为,必与萧远宁有勾结,须全城追捕,若逃出城去,全国画影图形捉拿。顿了顿,话语忽而凌厉起来:咱趁势要刹刹文武的气焰,教他们知道这天下是咱说了算。无论他再京城还是在藩镇,只要跟咱不是一条心的,趁势都给他换掉。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众太监皆点头,然杨玄机没发话,众太监都不敢随便说话。大家心里清楚,杨玄机才是哪个一锤定音的人。

杨玄机是轻易不言,言必中的。

王策时说罢扭头看着杨玄机:杨兄,你看如何。

杨玄机面色凝重,环顾左右,冷冷说道:诸位皆以为咱大获全胜,主宰军政要务,可以作威作福。且不知大祸临头,覆灭在即。

大家一听,各个不觉心头一震。杨玄机一向言语温和,不会危言耸听。因此屏息凝神。唯有王策时颇不以为然,然不好打断。

杨玄机道:京城混乱,人心皆不安,唐王及诸藩镇皆形势,边境北虏虎视,日夜思南下,山东民变,河南灾祸… 先帝三年不朝,军国之事日积,如高峡截流,暗波汹涌,一旦口裂,土崩瓦解,不可扭转。我等掌权日久,天下怨怒,必欲尽屠而后止。天下大乱,我辈即为鱼肉。咱问问自己,逢此危亡之际,谁有能耐去处理这些急务,谁有能耐去任一方将帅,安定边境,平息叛乱?谁又能耐去治理州郡,督促百姓耕养?

众太监皆不做声。

杨玄机又道:我辈精于谋私,无能谋国,且天下谁人肯服。治理天下,乃文武之职。咱挟天子坐享其成就可。故,京城当速安定,城门照常出入,夜里不得宵禁,禁军不得随意出入民宅,诏狱之犯皆无罪释放。文武有才干皆重用。我辈宜暂放下利怨,协力度此危局。明日始,官家早朝,接见群臣商议军国之务,但有利于国,我辈必促成之。

说完,杨玄机看着众太监。皆拱手附和道:杨中尉深谋远虑,我等岂敢不从。

当即杨玄机便分兵派将,委任各人事务。

王策时甚衔之。

   追杀

京郊,树枝绿叶掩映间,露出茅舍。一泓清泉从岩壁间咕咕流出,小溪水潺潺,溪边架着一琴,一个三十许丽人跽于草垫,正在抚琴。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立在一傍,眉目清秀,颇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望望溪边杂草上停着的蜻蜓,或水中游鱼。

曲毕,女人抬头望着少年,郑重其事地说:省儿,你不是一直问为娘自己到底是谁吗,要牢牢记住此曲,将来领会其意,你便知晓你父是谁,你因何而来。

少年:孩儿记下了。娘为为何如今不告诉我,却叫我猜来猜去。

女人:你若早知,传扬出去,惹来杀生之祸。

少年似懂非懂,点点头:娘,他门为何将我两个送来荒郊野外,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女人道:孩儿,你且安心忍耐几日,等大事已定,他们自然接回我们。

少年:我们还可去萧府吗,还可以跟攸儿姐姐弹琴、演武吗。

女人点头:自然可以。

少年:娘,回去你跟萧将军说,留我在萧府跟攸儿姐姐一起读书可好。

女人道:孩儿,我们回府之后,自有老师教授你。

娘两个正聊着天,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女人脸色大变,连琴也顾不上收,慌忙拉着儿子躲到灌木丛后。四匹战马从树丛后转出来,骑士从马上跃下。

一人喊道:公孙夫人

   女人认得是萧府护卫常尉,便拉着儿子从灌木后出来,常叔,因何慌张而来。

常尉:夫人,请略收拾应带之物,速与我们离开。

女人大惊:萧将军差你们前来

常尉四人涕泪:太子不听将军之言,败矣,萧府抄家灭门。将军叫我四个早早逃命,我们念将军之恩情。无以为报,以为夫人与公子,将军所亲,故冒死前来保护。

女人面露哀伤之色:我母子岂非连累你们

省儿大声问:攸儿姐姐呢。

常尉:夫人与小姐被没入教坊司,城内禁军盘查甚紧,我等营救不得

另一个护卫道:我们速速赶来,迟则生变。话音未落,树林外马蹄声隆隆而来。常尉往林外一看,数十骑急速围抄上来。

常尉懊恼:却是我四个暴露行迹,将敌兵引来。难怪将军不曾吩咐我们前来。当即把公孙夫人和声儿扶上马

:夫人与公子速往林子深处去,我四个抵挡追兵。马屁股上啪啪两鞭,两匹马便往密林深处跑去。枝叶扫在脸上刺痛,跑出几十步,省儿扭头回望时,常尉四人已经被射成刺猬。

追骑旋风般围过来

再往里已经无路,马腿叫杂草缠住,走不动。公孙夫人急道:速下马上山。两个滚下马,爬上一条杂草莽莽的羊肠小径,此时新生一股气量,手足并用,被荆棘剐刺也不觉疼痛。耳边听见追兵大声喊道:马匹在此,跑不远,给我仔细搜寻,山极高险,两侧草木深深。两个爬了许久,抬头一看,山顶便在不远处。不敢喘息,咬牙往上爬。扭头往下看去,追兵正巧在转角山坳,抬头往上看,为首的大喊:活得不成,死的也可。从背上摘弓搭箭便射,顿时乱箭齐发,公孙夫人见了慌忙用身体挡住省儿,噗地一声后背中了一箭,往后便栽。

省儿猛冲上山顶,往那边便冲下去,不想山势陡峭,下面却是深谷,一脚蹬空,便滑落下去。

     不知过了多时间,省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一堆杂草丛中,脸上手上热辣辣的一阵疼痛,一模才知道蹭破了。天色朦胧,已近黄昏,耳边由潺潺流水声。一阵香味飘来。省儿爬起来,匍匐着往外爬,只见溪边坐着一个大汉,正在火堆上烤着一只野鸡。

   汉子并没有朝他看来:出来吧,若不是我把你下坠的力道给卸掉,此刻你只怕早到阴曹地府了。

   省儿爬起来走过去:你是何人。因何在此

  汉子大笑:我救得你性命,你却来盘问我。好,且答你。我叫孟楷,正好赶路经过。你昏睡之时,我去探明了一下,确是唐王手下追杀你。

  省儿大惊:唐王,我并不识他。我亦晓自己是谁

 孟楷看着他笑:天下奇谭,你长这么老大,如何连自己都不知道。

 省儿道:我叫省儿,自小由我娘养大,并不知谁是我父。我娘说现在不能告诉我,怕惹来杀死之祸。

孟楷道:你家可有亲戚,时常与哪些人走动

省儿看着孟楷不说话,似乎拿不定主意,终是年少,尚无心机:便道:我娘时常带武去萧府。

孟楷:萧府,萧远宁是你何人。心想:多半乃萧远宁私生之子,转念一向,以萧远宁之贵重,妻妾成群,嫡出庶出皆可在府内,何必藏于外,既藏于外,何必让他去府里。着实古怪。

省儿道:我不知,他们为何追杀我们,他们杀死我娘了,呜呜呜。说着,泪水涌出。

孟楷心想:这个孩子必有来历。若将其撇下,必死无疑。看架子上的野鸡熟的差不多了,便扯了一条腿递过去。

省儿大约饿坏了,一面流眼泪,不顾鸡腿烫,一面往嘴里送。

这孩子目光纯净,长相清秀,如今做了孤儿,孟楷不禁心生怜意,把身上带着的牛皮酒壶取下来,拔开塞子,喝了一口。瞬时他想起自己身世。

  他父亲乃雷家军校尉,在他跟省儿年龄相仿之时,战死疆场。雷老将军将其收养在府,和其他战死将士遗孤温齐等十几个孩子一起。雷家视他们如同己出,饮食衣服皆其孙雷砺雷焕兄弟相同,教授武艺、读书并无藏私,并不因其非雷氏子有异同。老将军素有威严,然待他们甚为温厚,或一时顽劣闯祸,一笑了之。孟楷、温齐、雷焕三个曾至军中闻见老将军帐里皮囊中酒香,趁机溜入偷尝之,等老将军回帐,见三个小孩醉倒,叫亲兵送回府中。三个揣揣不安,深恐被责,老将军回府却设一宴席,置酒,令雷家兄弟与诸养子皆入席,是夜,皆初尝酒滋味。

雷老将军对他们因材施教,及长,皆军中万人敌,然各有所专,或擅骑或擅步或擅守或擅攻或善谋。

因出生入死不得安定,故他们兄弟多未婚娶。每征战回,未尝不留恋勾栏酒肆。

省儿吃得急,噎着,孟楷把酒囊递过去,一口下去,辣得眼泪直流,舌头吐出来。

孟楷大笑: 好吧,省儿,你就跟着我吧。眼见天色将黑,孟楷那野鸡撕做两半,与省儿分食,大口喝了几口酒。站起来:我们抓紧赶路吧。

两个赶了几里,天色已黑,翻过一座山,山底有灯光射出。省儿已经气喘吁吁,并不叫苦喊累。孟楷有手一指:前面不远便有人家。我两个前去投宿一晚,明日一早赶路。你若走不动,我可背你过去。

省儿摇摇头:我能

不一刻,下到山脚下,前面一个庄子,闯过一片柳树林,一座宅院,院墙丈余,阔十余丈,两扇粗木大门并不惹眼。一眼便知是乡间富户。孟楷拉着省儿打门。不移时,里面庄客提着灯笼门开一条缝:你是何人。

孟楷笑道:过往客人欲借宿一夜,明日一早便走。

庄客把他们看了看:待我去跟管家回禀一声。把头缩回。复把打门关上。趁着庄客离开之际,孟楷环顾左右,察看四周地势。颇觉的柳树栽布局颇为怪异,行列如同一个阵型。若一伙人马柳树丛中防御,足以抵挡外间一两百人的攻击。此间主人必非寻常之人。左侧有水流之声,宅邸西侧有河沟。孟楷欲侦察一番。里面脚步声响起。庄客又把门打开,道:管家吩咐,院内左厢房尚有空房,你父子两个暂且委屈一晚吧。

孟楷拱手:多谢,但有一席即刻。对庄客所指父子并不否认。瞬时省儿便把他当作父亲。当下庄客把他们引到左厢房最靠外的房间。孟楷看时,二院落院墙更高,左右垂花门影影绰绰有人影晃动。分明是有人戒备

  庄客离去之后,两个开始安顿下来,省儿一路辛苦,放倒在床便酣然入梦。孟楷盘膝在床头打坐。

 大约半个时辰,又听得开门声,外面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孟楷好奇,便出门,刚欲下台阶,庄客引着一个老丈拉着攸儿往这边来,相隔四五丈,借着月光,两人四目相对,一眼认出对方。登时,老丈突然停下脚步,一手扶在攸儿肩上,一手握着竹竿。孟楷左手扶着刀柄,立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双方如泥塑一般,一动不动盯着对方。攸儿也认出孟楷来,于是笑道:师父,那不是教坊司使刀的大汉么。

  老丈恍若未闻,目不转瞬盯着孟楷。

  孟楷冲攸儿笑道:正是孟某。盯着老丈扎问:你是何人,如何在教坊司背后偷我。

  老丈盯着孟楷摸刀手:你是雷家什么人。

  孟楷:你不必知道。耳中听见屋顶有轻微响动之声。冷笑一声:你同伙到了。若胆敢暗算屋里小儿,休怪我一个不留。别看他随意一立,气势逼人。

  老丈:我与你两不相干,何必相斗,叫阉党捡了便宜。

  正相持,大门又响。庄客原似乎定住一般,此时惊醒:我去开门。打开门来,七八个武士护卫着一个头戴面纱的女郎走进了。没两步便感觉不对。女郎从一个武士手里拿过琵琶弹奏起来,铿锵激越,令人血脉血脉偾张。孟楷不觉握住刀柄,眼睛眯起,浑身肌肉绷紧。老丈亦全神戒备,左手三指按住了攸儿颈部。

攸儿精通韵律,知道这琵琶声令人亢奋,便大喝一声:大汉,师傅你两个休中了那女人之计。她琵琶曲大有文章。当即双手拍动,每每嵌在琵琶的节拍之间,登时将其曲调打乱。女郎停止弹奏,灿然一笑:果然萧家小姐,音律一品,名不虚传。

  当下孟楷和老丈都松弛下来。

  这时,从二元垂花门走出一群人来,为首个五十多岁衣着华丽的男人冲众人一拱手:老夫便是此间主人,今日正是生日,欲邀请诸位到内堂一叙,不知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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