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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血亲《乌鸦落过的村庄》

97、血亲《乌鸦落过的村庄》

作者: 亚宁 | 来源:发表于2022-07-20 09:22 被阅读0次

    几年以后,儿子虎娃长得虎头虎脑,很是可爱,但刘三亮却咋也爱不起来了。他先是发现娃一点都不像自己,也不像黑玉英,后来发现越长越和赵黑家的两个娃像了。

    疑问开始在肚子里泛滥,刘三亮没敢和黑玉英挑明,只是对娃的态度大转变。黑玉英看出了苗头,藏而不露,故作不明白,和刘三亮软软硬硬地较量。虎娃也乖巧,不论刘三亮如何对待,都一口一个爹叫得好亲,就连哭得伤心欲绝时,也不改这份父子亲情。

    当着黑玉英的面,刘三亮呵斥说:“你不要叫我爹,我不是你爹。你有本事爱认谁当爹都行。反正我不给你当爹了。我他妈真是冤大头啊。”虎娃听了,扁着嘴说:“我谁也不认,爹就是爹。爹不要不当爹啊,我以后好好听爹的话,再不惹爹生气还不行吗?”

    黑玉英端着碗吃饭,对刘三亮瞟过来的目光,不作任何反应。大女儿从父母的对白里觉出了问题,其他三个女娃则懵懂不开,只当爹是用刻薄话生气呢。

    大女儿埋怨说:“爹,你是咋了?过去你对虎娃多好,现在咋变样了。今天他娃又没做错啥,是你无原无故生气了。再说,你老说当爹不当爹的话,你,你,你多伤人的心啊。”刘三亮顿时迁怒,喊说:“闭嘴,还轮不到你个臭丫头片子来教训老子。你们一个个懂什么?你们连屁都不懂。这世上你们以为爹好当啊,当爹那要有血的联系才成。你们看,你们看。唉!”把脚一跺,头一拍不说了。

    黑玉英饭碗一摞,冷下脸说:“你不要得寸进尺,当着几个娃胡言乱语啊。我给你说,就你那个套数,就你那个德性,你还真不配当几个娃的爹呢。”目光就扫描着自己的儿女说:“我给你们说,你们一个个要是有骨气,从今天开始,谁都不要叫你们这个老子当爹,让他爱给谁当爹就去给谁当爹去。”刘三亮被噎得半天无话。虎娃天真地说:“妈,可是爹就是爹,别人的娃有别人的爹,爹给别人当爹,那是骂人的话。上次胡豆给狗子当爹,两个人还打了一架呢。”黑玉英把儿子拍了一把掌,呵令说:“嘴巧也不分个时候,走,你们全都给我到屋外去。我和你们老子有账要算。”

    几个娃乖乖出了屋子,又出了院子,黑玉英把大门拴上,回屋又把家门也关了,站在地当中盯着坐在饭桌前默不作声的刘三亮。两人无言对峙了一会。

    黑玉英说:“你不是要说吗?你不是一直想要问吗?现在娃都不在了,你咋倒哑巴了。”刘三亮一不做二不休,说:“你不要给我母夜叉,我不怕。你今天给我老实说,那个小东西是谁的孩子?”黑玉英嘿嘿冷笑说:“我就知道你一肚子的狗杂碎,告诉你,孩子可以是任何人的,但就不是你的。就你那个德性,你就不配有儿。”受了刺激,刘三亮从炕上一撇腿跳到地上,和黑玉英贴了面说:“你不要给我胡咧咧,有本事你给我说出来。”黑玉英鼻子一嗤,坐回炕沿边说:“我没本事,你有本事你说呀!”刘三亮面红耳赤,吭哧了半天没说出来。

    黑玉英反击说:“你一天到晚,冷言冷语,还把个娃娃有事没事的折腾给我看。你不要以为别人是傻子,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呢。你不就是怀疑虎娃长得不像你吗!那你再看看几个女娃长得像不像我。像不像我不说,你说像不像你?”刘三亮说:“几个丫头我不管,你就说虎娃,他咋就不像我,也不像你,还就跟赵家的那两个小畜牲长得那么像呢。”

    纸就这么被点破了,刘三亮长出了口气,眈眈着一双豆荚眼,等着黑玉英解释。

    黑玉英冷淡地说:“你贼心把眼给蒙了。就我看,我虎娃的长像谁都不像,还就和他姥爷长的活脱脱一个样。”刘三亮对老丈人的记忆模糊,一时不敢肯定了。黑玉英继续说:“早些年你就鬼人操鬼心,冤枉了我好几次。现在刚刚人模人样,安安稳稳过了几年,日子也好点了,外人也不说什么了,你自己却开始往自己的脸上抹屎唾臭,你说你活得浑不浑啊。”说到委屈处,黑玉英哭了,情绪激动骂说:“没儿的时候,你一天到晚就盼个儿,有儿了,却把好端端自己的娃,硬往别人身上怀疑,你是犯神经,还是脑子缺弦。娃现在幸亏还小,不懂事,你这么一天到晚瞎说八道,你看娃大了后咋对待你。”

    刘三亮猫着腰在地上徘徊,说:“你不要哭,这么多年,你说,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说,娃是不是姓赵的孽种?”黑玉英把泪脸一抹说:“说了半天,你还跟我较真啊!是又咋样?不是又咋样?”刘三亮咬牙说:“要是,我可不替他妈的别人育种子。等那小东西回来,我两下就把他给作弄死。”黑玉英愣怔了一下,心灰意冷说:“那你就弄死算了,到时看谁哭在后头。”

    说了这句狠话,黑玉英再没言语。没有得到答案的刘三亮,在地上绕圈圈,说着含糊不清的话,嘴角上就咬嚼出了白色的唾沫。面对女人的一脸冷峻,他抱住头慢慢蹲在了地上,呜呜地哭了。

    黑玉英知天认命了,说:“行了,你也不要哭了,你要是聪明,你要是记心好,你用娃的生日推算去。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那你就去问妈,让妈说说,他姥爷长得样子。”刘三亮忽眨着两只小眼,想这也是一种证明的方法。黑玉英又淡淡地说:“要不是姑妈当年骗我过来,我才不找你这么个窝囊废。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不说,还尽惹事生非,随随便便就怀疑别人。你说跟你这种人过一辈子,有什么意思。”

    黑玉英一口气回顾了怀上娃的前前后后,临了说:“那次你从县城回来住了三天,走了以后,我就再没来那个,你说,不是你的能是谁的。至于娃长得像别人不像你,那是娃的幸运。你说,娃要是长得像你,蛇腰虾腿,小眼斜嘴马面脸,能让人亲吗!”说到这,她瞟了一眼男人,稍作停顿说:“今天,我把话都说明了,明天咱们离婚各过各的日子,省的你一天到晚操鬼心。”

    刘三亮从地上站起来,活动一下酸麻的两腿,拉开家门要走。黑玉英问他干甚去?刘三亮说:“我现在就去问妈,看娃长得是不是像他姥爷。要是像我给你磕头。要是不像,这中间还有问题。”黑玉英急了,抢着先出了门,边走边说:“我知道你爱恶人先告状,我要先去给姑妈说今天的事。等我说完了你再去。”刘三亮要一杆子插到底,把黑玉英连推带搡关到屋里,还将门上了挂扣。

    刘三亮前脚刚走,黑香娥领着几个孙女回来了。开了门,黑玉英先还忍着,把老人让进屋里,又把几个娃打发了出去,这才抱住黑香娥泣不成声,抽抽噎噎地哭诉了一场。

    黑香娥默了一会,安慰说:“这个鬼东西,都多大年龄了,咋会突然生出这种怪念头。等他回来,我教训他。”黑玉英说:“姑,我爹死的时候我还小,你还记得他的长像吧?”黑香娥说:“你爹那年背石头出的事。长像我当然记的。”黑玉英盯着说:“咱虎娃跟我爹长得像吧?”黑香娥回忆了一下说:“你爹是长脸,虎娃是方脸,脸形就不一样。要说一样的还是那双眼睛。”黑玉英说:“脸形不太一样,是因为虎娃还小。眼睛一样才是真的,一辈子不会变。对不对?”黑香娥点头说:“龙生一窝还有九种尊容呢。三亮子是又犯浑了,等我给他开开窍就没事了。”黑玉英叮咛说:“姑,等他问你时,你就说娃和他姥爷长的像,省得他再折腾这个家。”黑香娥没作声,脸色有点凝重。

    当天晚上,刘三亮来到昔日的我们家,和母亲黑着灯说了好多话。黑香娥是过来人,对女人生孩子自有算法,她用虎娃的生日一推,再联系当年的记忆,说:“要说这月份,有个十来天的出入,按理倒也差不了多少。儿子,你要是还不信,古戏里有滴血验子的说法。你瞅个空,把虎娃叫过来,妈给你们验一下血,看能不能溶在一块就知道结果了。”

    刘三亮一听,风风火火找到了在村里和一群娃耍的儿子,二话没说,拉着就来到黑香娥的住处。

    黑香娥骗说要看手相,瞅了一个机会,一针下去。被捏住了手的虎娃尖叫一声,看着鲜血一滴滴落进白瓷碗里,连疼带吓当时就哭了。刘三亮唬着说:“你奶奶有点不舒服,配药要用小娃血当个引子,就这么几点就够了。”又叮嘱说:“这事你不要告诉你妈啊!要是让她知道了,看我咋收拾你。去吧,再去耍个。”

    虎娃哽咽着走了,刘三亮迫不急待,用针在手指上扎了几次才出了血。血滴在碗里区别明显,一个鲜红,一个老红,母子俩在电灯下,头对头凝视着变化,就看到了一种用心才能感觉出来的蠕动。

    缓慢让刘三亮烦燥起来,嚷说:“妈,你看,血根本不往一块溶,看来我的怀疑是真的。”黑香娥把碗稳稳地端到灯光更亮处,再看血时一点点的就溶在了一起。黑香娥缓缓地说:“三亮,你看溶在一起了,都分不出颜色深浅了。”本已灰心丧气的刘三亮接过碗,两眼盯着看了半天,长出了一口气。

    知道了滴血验身的事,又从刘三亮态度的大转变,黑玉英想着婆婆虽然是亲姑姑,还是不比人家母子亲,感到受了天大委屈,躺在炕上不吃不喝不说话,两天下来就恹恹的有气无力。刘三亮照顾侍候,好话说了千千万,她还是不依不饶,不过终于开口了。

    黑玉英说:“人怕伤心,树怕剥皮。这件事你和姑妈的所作所为,伤透我的心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侍候你们老老小小了。这个家我也再不管了,你爱咋就咋去。”刘三亮陪着笑脸说:“真金不怕火炼,真亲不怕血验。我一时犯糊涂,可是方法不对,结果是好的呀。我以后会对咱娃和你好上加好,保证再也不胡思乱想了。”黑玉英说:“这些好听的话你也不要再说了,狗改不了吃屎,说不定哪天就又会犯神经的。”刘三亮就赌天咒地,发誓说:“假如我再有对不起老婆的事,让我过河让水淹死,夏天让晒死,冬天让冻死,喝酒喝死,睡觉睡死。”黑玉英是个有心计的女人,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才不再计较。

    晚上,夫妻俩温存到紧要关头,黑玉英突然推开刘三亮,一脸愠怒问:“你中午说过的话,发的誓还记得不,是不是真心话?”刘三亮急急地说:“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让我不得好死。”黑玉英啐了一口说:“是真心就行,以后可不许顿不顿就生呀死呀的乱说。你说咱们一家在这个地方,连个亲戚都没有。前些年日子过的苦,老受人欺负。现在也住成了老户,安安稳稳过日子多好。我给你说,再不许你怀疑我什么啊!”刘三亮就又是一通保证。

    几天后,刘三亮从地里劳动回来,牵着自家的骡子,骡子上骑着宝贝儿子。父子俩路过赵黑家的后墙根时,看见赵黑一个人蹲在墙阴凉里,面容呆板,眼神呆滞,像块黑石头一样。刘三亮故意吹起了口哨,走路的步伐也随了心态变得大大趔趔,失了常样。

    路过赵黑身边,刘三亮怪兮兮地笑说:“赵队长,乘凉哪。”赵黑视若无睹,置若惘闻,继续空茫而坐。刘三亮止了脚步,弯腰把脸帖近赵黑的眼前说:“赵队长,你听见我的话了吗?这么长时间都不见你出来,是在家里孵鸡儿子吗?”赵黑终于有了反应,两眼陌生的眼光。刘三亮嘻皮笑脸做个怪相,说:“咋,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啧啧,我可是你当年的老冤家啊。你不认识你老婆娃娃没关系,你连自己的冤家对头都不认识了,看来是真的不行了。”

    走出了一载路,刘三亮回头,看见赵黑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突然萌生出一个恶作想法,就回过头,在离赵黑不远的地方,从骡子上抱下了儿子,说:“虎娃,你想不想撒尿?”虎娃摇头说:“我刚才尿的,现在不想尿。”刘三亮说:“现在不想尿也得尿。你看见那个老疯子了吗?你过去对着他撒一泡尿。”虎娃有点奇怪,摇头说:“我不敢,我怕老疯子打我。”刘三亮唆使说:“没事的,你没看见刚才爹跟他说话,他连反应都没有吗。你只管过去对着他,掏出小鸡鸡尿就行了。他要是敢打你,爹会护你的。”

    在刘三亮的督促下,虎娃走到赵黑跟前,紧张了半天尿不出来。刘三亮发狠说:“你要是不对他撒尿,看我咋打你。”虎娃憋了一阵子,终于尿了出来。赵黑似乎觉得奇怪,脸上荡出一种模糊的笑意。

    刘三亮一把抱住跑过来的儿子,亲了一口说:“好儿子,你再给爹骂那个老疯子。”虎娃说:“爹,妈不让我骂人。”刘三亮说:“咱们不骂人,就骂老疯子。你骂‘赵黑,老毛驴’。骂了咱们就走。”虎娃嫩声嫩气骂了三遍,刘三亮开心地说:“好儿子,你是爹的儿子。走了,回家吃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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