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存在这样一个国度?在那里你所有的愿望都能通过努力得到实现,在那里众生平等,没有金钱、权利、欲望,在那里你就是你,不需要伪装,在那里你的日子过得幸福、安详。
我多么希望,在遥远的地球一隅,有这样一个雪国,那里是一个纯净、洁白的世界,那里的世界简单、明澈。那里的人们住在冰块砌成的小屋,原始简陋的陈设,日出而狩猎,日落休息,满足一日两餐即可。
有人出入的村庄,路总是脏的,好在雪会经常寂静地落下,还原一切,美好如初。
那段时间一直听说,公司下属分厂在内退人员陆续走后,为了满足生产需求,会不断招聘内部人员补上空缺的,我们分厂例外。
分厂成立的时间不长,人员平均年龄比较年轻,平时生产任务不饱满时,允许富裕人员申请长期放假,节约工资。单位里内退走了十五人,放假人员全部回归二十余人,人员尚可,还略有盈余。
那段时间,一线的操作人员,人心涣散,争相传播招聘的消息。他们津津乐道地谈论着,沉寂的眼睛里,泛着明亮的光,透着希望。
单位的劳资员传达想调走可以写申请的消息时,是摸底一线人员的走留意向。几乎是三分之二的人员,约六七十人,短短两小时时间上交了调离申请书,放长假人员无一例外。
厂长傻眼了,思付对策后,说是对方单位不需要这么多人,即使调离也是内部借调,相关手续还会留在原单位,最重要的一点是,参与主要生产任务的人员不能动,范围一下缩小到三十余人。
具体事情的内幕不得而知,写了申请的人忿忿的,急于调离的人涨红了脸,互相讨论着,没写申请的人,幸灾乐祸着:幸亏没写,就知道走不了。
大部分的人随着消息的平息,心境慢慢也平复下来,但是,希望点燃后带来的光明,会让少部分的人,拼尽全力,努力争取摆脱这困局,墨就是其中一个。
那天下午,同事们神秘地说,厂长找墨谈话了,是不是墨走了后门要调走了。我下生产线抽检产品质量时,墨已经在自己的工序上干活了。
“师傅,刚才厂长找我了。”墨停下手中的活计,对我说,“说是那个分厂的厂长点名要我,但就是不让我走……”墨说着哽咽起来,眼圈一红,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我没说话,拍了拍她的肩膀。
“师傅,上次写了申请后,我怕走不了,回去后就和我爸说了,我爸是从那个分厂退休的,就到处托人和那个厂长说了说,这才点名要的我……,可他竟然直接说不让……我……走,你说……,气人……不?”墨说着抽泣起来,低下头用手捂住嘴巴,肩膀高低起伏着。
“我爸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退休工人,好不容易才托人才给我找……找通的,咱普通的老百姓办事怎么这么难呀……”
“我返岗的时候,找了他多次,他说岗位都满满的,我是冗余人员。现在了,又说是不让我走,我又成了主要生产人员了,是领导,这话就能来回说吗?把工人都当成什么了?”墨用手拭去泪水气愤地说。
墨的事,工友们都知道,前年生产任务不饱满时,墨作为分厂劳务输出的一员,外借到公司下属的一个民品分厂帮忙去了,去年,随着分厂长期放假人员的全员返岗,男职工们都返岗了,仅剩下墨等三名女同事,厂长左推右挡不让回来,墨一气之下,休息回家生二胎去了,休完产假却意外地顺利上班了,至今单位还有一名女同事呆在外帮单位,回不来。
墨看我的眼圈也红红的,倒反过来安慰起我来:“师傅,你别替我难过,和你说说,我好受多了,慢慢来吧,最终,胳膊拧不过大腿,大不了,我还是像现在一样,站车床干活吧,还能怎样?”
“好在,你还年轻,再找机会吧。”我实在不知道用怎样的语言能抚平她受伤的心。
“真是觉得让我爸跟着我,跟人家不知道说了多少的好话,才换来这样难得的机会,一句不让走,把我所有的希望都扑灭了,感觉路都堵死了,真郁闷呀,哎……。”墨摇了摇头,又拿起工件忙活起来。
我赶紧往前走了几步,机床挡住了墨的身影,无名地,心底升起一丝忧伤,又有多少像墨一样的工友,带着这样的心情,挣扎在产品的生产线上?
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午上班的路上遇见了竹。前两天听说厂里给竹下了调令,而且是带着名字下来的,可竹一头雾水,事先却并不知情。竹拿着自己的调令,看着调令上飞扬跋扈的自己的名字,不可置否,无奈地苦笑着摇摇头。
劳资员和厂长的口气出奇的一致,大意是不知道那一次的调查意见,竹填写过要调往这个单位的意愿。竹迷茫了,睁着大眼使劲地回忆以往的调查片段,隐约地记起,那段生产任务极其不正常的时间,竹赌气地填写过如此意见。
那段日子是怎样的混乱,竹不想再去回首,只记得正常上班的时间,竹休息在家,无所事事,节假日别人都休息的时候,竹却在生产线上忙碌着,她都觉得无法面对爱人和女儿了,如果是挣得工资高,也就好交代了,可事实是……,哎,竹都不想再把思绪理下去了。
事情过了好几年了吧?那时是为了多挣点钱,才报的那个单位,现在竹都已经麻木了,习惯了,好在趁长休的那段时间,生了二胎,想到可爱的女儿,竹的身上仿佛注入了一股新鲜的活力,可女儿才两岁,正是缠人的年龄,自己能为了挣钱,仍下孩子不管吗?又扔给谁呢?
竹只能打定主意,无论谁说什么都不去报到。
人不找事,事找人,那个星期六早上,竹刚给孩子穿上衣服,组长就打来电话说,一会和厂长来她家一趟,竹心想,那些年自己那么困难,也没见厂长来走访过,这次肯定是怕自己不去报到,公司要对单位考核,厂长着急了,才想出此招,如果厂长的态度还是那么强硬,自己又该说些什么呢?
组长领着厂长如约而至,竹还是尽地主之宜,把他们迎进了家里。竹的爱人这几年在外面打拼,挣了不少钱,在这个远离喧嚣的地段买了这个楼层不错的房子,室内装修的也高端、大气,鱼缸里还养着几条价格不菲的观赏鱼。
厂长没话找话地和竹闲聊着,竹淡淡应对,一阵虚假的客套话之后,厂长终于说明了来意。大意是竹先拿上调令,去那个单位报到,呆上一段时间实在不行再找个理由调回来。竹心想,公司是我家吗?我不想走非让我走,我想回来就能回得来吗?
但厂长的语气已不像在办公室时那么强硬,仿佛在央求着竹,但口气又不容驳回,竹只能先应答下来。
接着竹带着调令先去报到了,这是一个工件装配车间,产品流转到单位时,就得连轴转,没明没黑地加班,倒是挣的工资多,可也没时间花呀。
果然报到后,厂长第一句话问得就是,能加班吗?不能,竹语气绝决,没有半点迟疑。不能加班来干什么?厂长的脸沉了下来,竹没说话,那来的回那去吧,不能加班我们单位不要。
竹心里一乐,走出了厂长办公室,就这样,竹光明正大地回到了原来的单位,回复厂长说,人家单位不要我。
工友们问起竹,竹就会把事情的原委讲一遍,还说自己现在没什么想法了,呆在这,有富裕的时间看孩子,工资的高低无所谓了。竹的故事讲得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讲别人的事,与她无关似得,但让听故事的人,从心底里升起一阵悲哀来。
这些工作在基层一线的操作人员,每天忙碌在产品的流水作业生产线上,每天有几百件的精致产品从他们的手中流出,供给外在的顾客,换来公司的产值,然而他们的烦恼又有谁能理解呢?
每每想起他们的遭遇,我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这样的一个雪国,是不是存在这样一个国度?在那里你所有的愿望都能通过努力得到实现,在那里众生平等,没有金钱、权利、欲望,在那里你就是你,不需要伪装,在那里你的日子过得幸福、安详。
有人的村庄,路总是脏的,但雪会经常寂静地落下,还原一切,美好如初。
这样的雪国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存在于每个人的灵魂深处。胸怀是雪国的驻地,慈悲为房,善良是雪国生生不息的希望,袅袅的炊烟里和着雪国对未来的期望。
愿我的工友们,心里都住着一个纯洁的雪国,盛放自己内心的烦恼,雪寂静地落下,还原一切美好。
愿理想的雪国,敞开国门,容纳工友们的世事纷争,庇护他们努力生存的愿望。
愿工友们细心呵护雪国的干净、明亮,经过雪的洗礼,又心思单纯地奋斗在生产线上,用一件一件的精品来编织未来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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