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静波
在新鲜的晨光里,跑步。
将自己交予朝霞,交予绿荫,交予清风,50多岁的身体,如树、草、鸟、虫,一样是植物园里的生命。一个奔跑的生命。
心跳加速,脸发热,意念的指尖描摹着汗的轨迹,从额头渗出,填满脸上细碎的皱纹,结成一滴一滴,落入衣衫领上。
笔直的棕榈路上,两行 “大王椰子”树,高高的灰白树干顶着几片阔大的棕榈叶,像是两排卫兵,挡住了两侧的绿,不让它们到路面来闹成一团,粘住跑者的脚。路被绿荫遮挡,干净的湿润的青色。一个全身黑色运动服的男子从路的尽头迎面跑来,画面很和谐,想拍照又怕惹恼人家。
拐入右侧三面环湖的小岛,落羽杉、南洋杉 分立道旁,俨然在夹道欢迎着跑者。落羽杉树叶嫩黄,赭色的树干光滑俊秀,亭亭而立;南洋杉树叶墨绿,青绿的树干粗壮有力,直指苍天。树下是常年绿翠的草皮,草皮随地势缓缓起伏。有阳光透过树林,斜泄在青草上,闪出橙黄的亮色。
做操的老人,用背去撞树的阿婆,那个长啸的男子,今天都还没来。两个中年男女在草地上原地跑。湖边的落羽杉气根从地里、水里冒出来,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奇形怪状。
从初中 开始,中师三年、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一直都坚持晨跑。仍然是心跳加速,仍然是节奏分明的呼吸,仍然是酸、沉、轻的感觉变化,仍然是欢欣的雀跃。30多年后的我仍然是青春勃发。
不,不再是青年了。那时的跑,是跑向未来,是要创造一个更好的自己,现在的跑,是要保持现状,是享受自己的一切,包括身体包括健康。而且,跑道上没有了同学,没有女同学也没有男同学,那青春的奔跑里有过的落寞、热闹、友谊、及飘摇的情愫和期待,悉数成了历史,一切早已尘埃落定。陪我跑的只有一个人,他已经跑远了,我们约好了终点汇合。无论奔跑多么激烈,心里仍然一片笃定、平和、安详。
还有呀,跑步不再是奔跑,只是慢跑了。步伐慢、小、低,怕伤了膝盖。九分钟跑完一千米,不争速度,也不管姿势是否健美,跑着就好。
苏铁园前的三角广场,很多中老年妇女在跳舞,从头到脚每个部位都在动。2007年搬来植物园旁的小区时,这里没有运动队,也没有歌舞场,这一带属于城乡结合部,还很荒凉。十多年过去,植物园成了中老年人的乐园。
过了人面子树路,跑到芒果树路,人越发少了。一条黄色的狗躺在路边,脸朝路中间,双眼紧闭,平摊着四条腿安然睡着。我跑过它身边,又折回给它照了相,它竟然仍是酣睡不醒。
因了这条熟睡的狗,四周显得格外宁静。
我的脚透过跑鞋一下一下抓着地,又放开。地平整、坚硬,鞋子与地摩擦着,发出嚓、嚓的声音。吸吸吸,呼呼呼,呼吸也有了声响。全身有节奏地摆动,风鼓动着耳膜,嗡、嗡作响,头顶的神经也突突地跳。热气从身体各处的毛孔渗出,带出了汗,衣服湿透了。
满天满地的绿里,只有我。风一阵一阵吹过脸和四肢裸露的皮肤,酥酥凉凉,跃动的身体,酸、热、亢奋、轻快、有力量。一种极乐的体验在膨胀,膨胀,快乐溢满全身,溢满所有的绿色,溢满整个世界。
五十分钟,我跑完了全程。停下来,汗潮水一般涌出,心脏强有力地怦、怦地跳。
太阳明晃晃照着了,树上鸟儿叽叽喳喳,七嘴八舌。满头大汗的爱人在桥头等我。
同住一个小区的那个九十多岁的阿婆,推着自己坐的轮椅慢慢走过来了。
我的父亲、母亲也快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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