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

以前，规模稍大的厂子里都有澡堂。工人们辛苦工作了一天，美滋滋地泡个热水澡，洗得香喷喷地赶回家，啁口小酒，逗逗孩子，抱抱媳妇，那才真叫一个美！

光华厂是个部属企业，有2000多名职工。每周二、四、六，下班铃一响，厂区主干道上浴巾飞舞，颜色各异，很是壮观。谁都希望早一点赶去，好洗个清汤浴。稍晚一点，那浴池里的水便会浑浊得，令人下不去脚。

当然，也有人根本不用担心这个。比如小查，又比如刘厂长。刘厂长不担心，是因为有小查。小查不担心，是因为他是厂总务科副科长，澡堂钥匙就在他手中攥着呢！

“小查”是刘厂长的叫法，刘厂长在经营科当科长的时候，就这么叫，叫了快十年了，还这么叫。而工人们当面都称他为“擦科”。这么称呼，一方面是因为在当地土语发音中，“查”、“擦”不分；另一方面也实在是因为，“擦背科长”这个全称太长太拗口了，也不太雅观。

有些事，可意会，不可言传。倘若你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追究这称呼的渊源，那不是你的情商太低，就是你的内心充满了羡慕嫉妒恨，不合适！

工人们这么叫，擦科不管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反正全不在意，每次都欢快地答应，眯眯笑地望着你。

这天，擦科算计着，刘厂长可有些日子没来洗澡了，肯定是碰上了烦心事。就特意去锅炉房转了转，关照老周把水烧得烫一点，正想着离下班时间不到两小时了，自己是不是要上楼请一下刘厂长，厂办秘书小戴风风火火地跑来了。

“擦——查科，刘厂请你去一下。”

推开门，还没开口，刘厂就朝他招手说：“小查，听说省里李组长这两天身体不太好，我一时走不开，你代我去老领导家问候一声。明天一早就去。对了，老领导喜欢吃湖鲫，你就给他捎两条去。小戴，你跟着去。”

“好的。您放心。刘厂，您今天还去总务科吗?"

“不了！”

擦科拉拉还站着的小戴：“那我们走啦！”

出了门，小戴一脸糊涂。擦科笑笑，拍拍他肩，“你订两张票，明天最早的一班车。"

“那，那要不要去买些营养品之类的?”

“这些你都不用管，交给我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戴赶到车站的时候，擦科已经到了。远远地就看见他双手捧着一口大铝锅，锅把上系着根红绳，红绳又套在脖子上，配上他的五短身材，这模样怎么看怎么怪异。

“擦科，你这是?”

听问，擦科直直身子，小心翼翼地把锅盖掀开一条缝，神秘地说：“瞧瞧，多漂亮的湖卿！刚从湖里捞上来！”

小戴凑近了去看，两尾黑里泛金光的鲫鱼“啪啪”地在锅里一个漂亮转身，溅了他一脸水。

擦科赶忙把锅盖盖上，再不肯掀，“这水也金贵，特意上取水口取得，打了氧气的。你别看了！快，车来了，你开道，替我挡着点。"

上了车，小戴见擦科还捧着锅，就说：“你放下歇会儿。"

“不用，不用，别一不小心让人踢洒了。"

“那，我帮你拿一会儿?”

“也不用，也不用，还是我自己拿着放心。”

两个小时过后，终于到了省城。小戴累坏了。他心想，我也没做什么啊？锅，一直是擦科拿着呢！怎么就能累得像浑身骨头都散了架似得呢?

再看擦科，毫无累意，双手环抱着那口大铝锅正朝自己喊：“快！你先出去打个车去，快!”

紧赶慢赶，他们赶到李组长家的时候，李组长正皱着眉头在吃早餐，两尾活蹦乱跳的大湖鲫一端到面前，眼眉立刻活泛起来，一迭连声地说：“这个小刘啊，就他鬼点子多！”

后来，小戴真得挺佩服擦科的。不对，是查科。

---

---

大家

贾君，某集团公司大领导。工摄影，尤善自然风光。常有大片横空出世，斩获国际国内诸多金银铜铁锡奖。

其代表作《组照一一神女应无恙》磅礴大气，清新出尘，甫现江湖，即亮瞎了无数双眼眸。该作品全方位、全时空、720度无死角，揭开了位于阿里地区的，海拔7694米的纳木那尼峰的神秘面纱，世人惊为天作。

贾君为人和善友好，虽是大家，却很低调。旁人颇多溢美阿谀之词，其闻之，只淡淡一笑就过。有好学者求教，其亦只笑笑，曰:多拍。言毕即止，再不肯多言一字。久之，旁人愈尊之敬之。

某日春暖花开，贾君会余，携一众大小总同游三清山。众总皆言，此山秀美，唯贾总摄之，方能彰其美现其韵，吾等皆只配扛炮提包耳耳。

贾君不语，只低头甩手黙行，行至神女峰前，忽一阵大雾起。其顿足摆手，面色苍白，顺势瘫坐于石上。

雾大，众总皆不见其势颓，以为此地可摄，遽寻平地，架机扛炮，调焦正镜，一切就绪。

雾稍散，神女峰隐绰可见，众总欲请贾君，忽不见矣。众甚急。其秘小张从石后树丛中出，语曰:贾总恐高，稍有不适，众不必慌。

言毕。迳去相机前，装了遥控快门线，重回丛中。俄倾，咔嚓声起，响一阵，小张指挥众总换个机位，调焦正镜，再响一阵，再换个机位，如是者九。

当然，贾君此行又出大片了，尤以一幅《乌龙出海》最为精彩。

大家就是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