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3
秋芬到姐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她全身湿漉漉的倚在楼道的拐角处,跺着鞋上的泥。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刚才出门的时候有些急了,忘了多穿件衣服,就连雨伞也是伟仁追出门,送到自己手中的。
最近的秋芬总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中。她常常会忘了自己手中正在干的事。比如刚才,她是拿了伞,却一路紧紧地攥在手中,完全忘了打开。有一刹那,她甚至忘了自己要到哪儿去。她很努力地想,想得有一种要呕吐的感觉,还是想不出。她感觉不是自己在走,而是两条腿拖着她,在往一个方向走。去哪儿?我这是要去哪儿?
现在,她到了。她感觉腿又回到了自己身上。酸。麻。她拖着酸麻的双腿挪到了402室的门口。举手刚要敲,门从里面打开了。
“你这是怎么了?”秋芳手里提着垃圾袋,望着像从水里捞出来的秋芬,说:“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病了?”
“姐,我来看看妈。”
“妈挺好!倒是你!怎么这副模样?家里出事了?小薇?”
“没有。”
“先进来,去洗洗!你这样子别把妈给吓着了!快!”
秋芬擦干身子,换了身姐的衣服,走出卫生间,看见秋芳正在佛龛前上香,口中念念有词。
“姐夫没在家啊?”
秋芳回头看她一眼,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些什么,把手中的香插进香炉,又跪在垫子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才回头向秋芬招着手,说:“来!拜拜观音娘娘,求她保佑你一家平安!”
“我?算了吧!求佛不如求己。世上从来没有救世主,更没有神仙皇帝。这佛还是留给你求吧!”和姐在一起的秋芬总是轻松而随意的,她喜欢这种感觉。
“你啊,就是不听劝!”秋芳把手中的香又放回供桌,“我看,全是跟王伟仁那小子学坏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屁本事,没有!”
“难道不是吗?求佛烧香要是有用,要本事干嘛?本事?本来就没事,求什么?没事找事啊?”
“你啊,嘴上积点德吧!心诚则灵!你看看你,自从嫁给王伟仁,过过一天好日子没有?还嘴硬!对了,今天怎么看你有点像丢了魂一样,遇上什么事了?”
“没有啊,就是感觉自己身子老发虚,飘着。你说,我是不是也更年期了?”
“瞎想啥呢!我看你啊,这两天肯定又没睡好。小薇晚上又闹得利害?你也得让王伟仁多干点,别总像大爷一样供着他!”
“姐,伟仁他一点也不轻松,每天晚上都去兼课,我看他每次很晚回来,累得真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我真不忍心再去打扰他。”
“你不忍心?我告诉你,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不打扰他,他就可能去打扰别人了。他可没我家老孙实在,你可得长点心!瞧你现在的邋遢样,也不知道好好地打扮打扮自己。看看你们,我有时还真庆幸和老孙没有孩子。唉,小薇这孩子也真是命苦!都到这份上了,你们也就认命吧!累赘啊,这上世是作了什么孽啊!”
“姐,亏你还一天到晚吃斋念佛的,怎么这么说话?不理你了,我去看妈!”秋芬转身就要去推身后的房门。
“那你今天还走吗?”秋芳追着问。
“不走了!”秋芬头也不回地推门进去了。
“那好,我给你拿床被子!”秋芳拉高嗓门在后面喊,“老孙今天值班不回!咱姐俩好好聊聊!”
“不和你聊,我陪妈睡!”秋芬真有些生气了,呯一下关上了门。
秋芳一点不恼,愉快地收拾了下屋子,便抱着一床被子,钻进了母亲的房间。她可有些日子没和妹妹说说体己话了。
在早春烟雨迷朦的夜晚,躺在暖哄哄的被窝里,三个世上最密的女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这是种令人羡慕的场景。三人都有些兴奋,沉醉在一种浓浓的幸福的感觉中,难以自拔。母亲终于第一个忍不住,嘴角带着甜蜜的笑意,沉沉地睡去了。
秋芳姐妹俩瞧着母亲,像个婴儿般蜷缩着身体,睡在俩人中间,轻轻地打着鼾。俩人相视一笑,都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感觉很亲切,但好像又有点不真实,竟产生出了一种令人难以相信的意味。
秋芬有些别扭地把身子转过去。床太小,吱呀地呻吟了一声,让她感到了一丝尴尬。她说:“我还是睡那头去吧!”就支起身,想去拿枕头。
客厅里的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秋芳说:“你别动,呆会儿我睡过去!”就嘟嚷着赤脚跑出去接电话了。
秋芳很快就嘴里“咝咝”着跑了回来,麻溜地钻进了她们脚后跟的被窝中,“快,把枕头给我扔过来!”
“这么晚,谁啊?”秋芬突然感觉到睡意了,她扔了枕头,抬头看看挂钟。居然已经是凌晨1:30了。
“还能有谁,你姐夫。”
“有事吗?”
“能有什么事。他连话都说不清!算了,不早了,快抓紧睡一会儿吧!”
秋芬还想问,眼皮却睁不开了。干了一天的活,说了一宿的话,她真得很累了。在意识进入梦乡前的一刹那,她想:要是真得能这么一睡,就睡过去了,那该多好!
但,似乎天注定,这是一个属于他们的,也仅仅只是属于他们的,不平静的凌晨。尽管秋芬不信命,然而,有些东西,不管你信不信,它还是会来,总是会来,你逃也逃不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