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迹沙河

作者: 曹隐 | 来源:发表于2020-05-27 17:56 被阅读0次

    梦迹沙河

    她行走在干旱炎热的沙漠中,拖过漫长的步迹,干渴和对干渴的恐惧日益增长着。

    (一)

    开往吉山的路异常复杂曲折。车在万山圈子里绕来兜去,一段又一段,一层又一层,像是永远也行驶不出。气温逐渐降低,原先还能在路边看到的栀子花,慢慢被替换成了枯黄的草皮、扭曲的古木,最后只剩下漫天吹起的砂砾。,远离世外,濒临边缘,我的内心逐渐闭塞和荒凉起来。

    “原本出门是夏天,现在居然变成了秋天。”我无可奈何的说道。

    同行的护士宽慰道,“这里有几处景区不错,以后下班了你可以过去玩玩。比如说,南唐二陵。”

    “南唐二陵?是李煜的陵墓么?”

    “对,写词的那位皇帝。”护士想了想,又添了一句道,“埋在这里了。”

      终于开出山窝,照进车窗的光线稍稍亮了一些,但还是灰质、冰凉的。我换了一个姿势躺着,瞧见在远处花岗岩的胡乱堆叠中,露出一块牌子,“吉山精神疗养中心”。

    过了拐角便到了医院,几栋低矮破旧的楼房悉数出现在眼前,墙壁上泛了层蜡黄,密密麻麻的裂缝布满其中。一串长长的吱呀声扯过,铁门缓缓打开,我仿佛看到了一位耄耋老人,使尽力气、麻木迟钝的向前挪动着。我觉得喉咙很干,想咳却咳不出声来,或许是渴了。

    下了车,主任医师和几位工作人员正在楼前等我们。他西装笔挺、皮鞋锃亮,深灰色的领带一尘不染,为数不多的头发梳理整洁,但地中海式的秃头似乎在表示对岁月的无奈,撅起的肚皮、臃肿的身材又在诉说着常年酒局的可怕。

    “曹医生,欢迎你调到我们院来。”院长伸出手来,紧紧与我相握,“这里就缺你这样的骨干人才。”

    简单的寒暄后,双方各自陷入了沉默。如果沉默也有颜色的话,那么应该是灰色,无聊而乏味,又让人懒得再去改变。

    “去看看我的宿舍吧。”我说道,望了眼他的领带。

    “已经打理好了,来。”

      我的住处在最南边的一楼,跟院长的楼靠着,房间还算宽敞。临着阳台,极目远眺,我便能望到南唐二陵,半遮半掩在荒僻的山腰处。秋风一吹,无数枯枝败叶纷纷扬扬,落在寺庙内、撞钟旁、石阶上,任凭门童怎样的清理都无济于事。

    而病人住得楼房则在北面,越北的患者病情越重,至于最北的那栋5号楼,几乎就处于半散养状态。有人说那就是疯人院,但作为专业的医师,我不会这么下定论。

      点着烟,我向主任打听着医院的情况。

      “很不好。”主任沉默了片刻,如实的说道,“我们太缺人手了,你可能下午就要去上班。”

      接着又是长久的沉默,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从口袋里摸索着什么。但摸到最后,我才恍然明白,其实根本没有东西可取出来。

      我苦笑了声,“好的。”

    他带我去见的第一位病人是墨玉,住在二号楼的第三层。

    我们在底楼大厅走时,身边有几位穿着病号服的患者在晃悠,用脚拖着鞋子走,摩擦出沙沙的声响。他们埋着头喃喃自语,低微如秋蝉,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其中的一人,是位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左右的老爷子,忽然抬起头盯住我,伸长了颈椎,歪着脸笑了笑。

    我也朝他微笑致意,对主任道,“这些人状态还不错。”

    “闹得都在后头呢。”他直言道,加快了脚步。

    一晃到了三楼,我们推开门,径直进了墨玉的房间。

    里面只有一张床,坐着位瘦削的青年女人。她脸上带着些雀斑,面容很憔悴,见了我们立即露出惊讶的表情。只不过她保持表情的时间很长,直到我们向她打过招呼了,她还是那样瞪着眼看我们。之后,她的目光落了下去,显得不受控制似的,最后停滞在了床前的桌子上。

    那是一张塑料课桌,下头开了桌洞,桌面摆了七八个布偶娃娃,每个娃娃脖子是都绑了红丝带,背面模模糊糊的写了几个字。

    过了会儿,墨玉将娃娃们排成三行,不断的摆弄,以便他们的队形更加整齐。最后,她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说道,“眼到,口到,心到。”

    主任咂着嘴,问道,“墨老师,你的早课结束了么?来让曹医生问问你的情况吧。”

    墨玉仰面望望我,像是在看某种雕塑,随后撇过脸微微颔首。

    “他主要是负责心理方面的。”主任解释道。

    我摆了条板凳,同主任一起坐下了,“墨老师,说说最近的情况吧。在这边吃得住得,还算适应吧?”

    听完我的话后,她大概有点发愣,连续嗯了两声,说道,“好。”

    “有没有遇到一些烦心的事啊?”我拿笔简单记录着。

    “嗯,没有。”墨玉柔声细语的说。

    “那就好。”

    “不过,我想回去上课了。”她小心翼翼的探望着我们。

    我和主任面面相觑,“墨老师,以目前的情况,你可能还要恢复恢复。等你的状态更加稳定后,我们会考虑让你离开疗养中心的。”

    “好。”她简略的回答。

    我站起来道,“今天时间比较紧,我们先简单了解下大概就行了。等下墨老师你再去做个心理方面的测试,拿到结果后我再跟你说。”

    “嗯嗯。”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到了人偶。

    “眼到,口到,心到。”她将最后一排的娃娃扶正,可是每每总是偏差一些,让她不太满意。

    出去以后,主任拉着我说,“资料你也看了,真是很可惜,她才二十八岁!就是当老师的时候对学生太严格了,所以一旦遇到不好好读书的人,动则便打骂训斥,后来一位学生上早读课玩手机,被她逮了个现行。她用书本拍了那个学生的脑袋一下,只是想以示惩戒,结果居然引发了颅内出血。后来学生家长把她告上法庭,永久吊销了她的教师执照。她一时气不过,这才精神状态崩溃了。”

    我恍然道,“原来那个什么眼到手到,是她在上早读课啊。”同时不禁无奈的笑着,“我上学的时候,老师也这么说过。当时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学校念书,倒像是在加工厂做流水作业。”

    “唉!”主任叹了口气,“她总是关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面对现实。她这辈子就不可能再当老师了。”

    “你觉得她是因为不能当老师而痛苦,还是因为不能够继续管理学生,乃至控制学生而痛苦。”我思忖了片刻,忽然问道。

    这句话突如其来,一下把主任给问住了。他嗫嚅着道,“都有吧••••••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回忆着她摆弄人偶的场面,紧皱眉头道,“还是等心理测试结果出来再下结论吧。”

    随后,双方都有些沉默。

    我扯开话题说,“应试教育推行到当下,竞争激烈程度难以想象,不止是学生容易出心理问题,老师也容易出啊。可是他们往日里都是硬撑着,到实在扛不住的时候才会去解决,往往都成了大问题。”

    “那这墨老师••••••”

    “再等等吧,时间会冲淡很多的。”

    (二)

      我们又去看了几位病人,状态都还算不错。之后快到五点时,去了另外一栋楼视察。在刚进楼的时候,主任锁着眉头道,“这个人情况就糟糕多了。”

    “一步步看吧。”我只得习惯性的说道,忽然走廊内一阵穿堂风刮过,吹得我后脊梁骨阵阵发寒。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鲁若影。她关在昏暗的密室里,没有窗户,手和脚都被麻绳紧紧束缚住。之前有医生给她的诊断是,高严重级别的妄想症,伴随着感官麻木。这意味着在她的生活中,幻听幻觉随时发生,根本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区别。而一旦到了夜晚,沉睡后必定是长梦交织,难以自拔。

    主任向我解释道,“她有很强的攻击性和自杀倾向,初步电疗都没有作用,现在只能这么处理。”

    她留了很长的头发,散乱的披着,几乎垂到了地下。门外光线打在她的脸上,露出了白皙清秀的脸庞,但看上去精神很颓然,黑眼圈覆盖住了她的小半张脸,一直盯着看有些吓人。

    我说道,“很年轻啊。”

    主任接着叹了口气,“她才二十四岁,研究生都没有毕业。”

    “研究是什么方向的?”我岔开一句问道。

    “地质学。”

    我略一点头,一面摊开了记录本,一面问道,“小姑娘,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她低着头做沉思状,大概是没有听清我的问话。于是我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可她仍旧维持原样。主任拉了我一下,“她可能,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鲁同学,你还在那片沙漠里么?”出乎意料的,主任站起身来大声高喊道,整个楼层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过了片刻,鲁若影单薄的嘴唇微微翕动,“是了。”

    “我们还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勘探地质,那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流动沙漠。沙山和沙垄像是憩息于此地的条条巨蟒,塔型沙丘群,呈现各种蜂窝状、羽毛状、鱼鳞状沙丘。沙随风动,肆意流窜,一日之内,变幻莫测。当地人称其为‘死亡之海’,进得去出不来。”

    “我们一行人跟随着骆驼商队,在大漠里进发,可是走偏了路程。没过几天,我们的存水就严重紧缺了,三四个人只能共分一袋水。这样下去,整个商队的人都会渴死,无一例外。在那些时日,我的常常躲在骆驼旁边发呆,望着茫茫的沙海,好像蔓延到了整个世界,干渴和对干渴的恐惧日益增长。”

    “对干渴的恐惧?”我忍不住提问道。

    “极度的干渴,会感觉有人在你的喉咙里放了一把火,烧得剧痛难耐,满是血污。然后血痂凝结在你的喉管处,如同烙铁一般。接着,又有几个人将你提起来,像拧毛巾似的拧着你的身体,榨干每一滴水分。我们总是发了疯的渴望喝水,但最难熬的却不是没喝水的时候,而是喝了水之后。那种片刻的清凉、滋润,是最为神奇的仙术,会让原本整个蜷缩的身体逐渐放松,逐渐伸展起来。可是一旦水喝完,你的美梦便消散了,等待着的又是连续几天的干渴。那时,你会恐惧未来的几天,不出意料的,重新回到那座刀劈斧凿的地狱里去。”

    “而且剩下来的水越来越少,时间还在令人绝望的行驶着。”

    “那你们是如何走出困境的呢?”我很好奇这位特殊病人的特殊经历,想要继续询问,一探究竟。

    “没有。”鲁若影眼神黯淡,声若游丝,“没有人能走出那样的困境。我当时精神已经临近崩溃,五脏六腑不断的烧灼,甚至因为无法忍受干渴而想要自杀。但后来,我在挖掘沙地时发现了一枚唐代的玉佩,做工精巧、温润剔透,每当看到那枚玉佩,那么完美的雕琢,我都会感到一丝慰藉,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我常常独自摩搓着玉佩,无意中会弄出些许裂缝,然后就有鲜血从中溢流而出。我努力的擦拭血迹,但总是越擦越多,之后到了夜晚,它有奇怪的停止了出血。我借着月光,发现原先的隙缝全都消失了。”

    “你说的玉佩,是这一块么?”我打开一封档案袋,从中摸索出了一块小小的仿真玉佩,举着向她示意。

    她简单点了点头,眼神迷离,像是游走在另外一个世界,嘟囔道,“像是的••••••”

    我和主任面面相觑,都默默的摇了摇头。因为那只是一块在街头饰品店上,随手买得赝品,价值不超过百元。

    “我拿着那块玉佩,独坐在沙漠里发呆。我幻想着不远的地方会有一座遗弃的井,深而幽暗,存储着最后的水源。那里应该还剩有一个铁桶,因为年久失修的关系,底下破了个洞。这时候我正好能用玉佩补上那个缺口,让铁桶重新恢复使用。幸好我带了足够的针线,可以细细的缝合它们。而且••••••”

    “够了,不用再说了。”主任忍无可忍的打断了她,“鲁同学,你根本就没有去过塔克拉玛干沙漠。”

    她浑身微微一颤,就此住了嘴。

    (三)

    我看得出,她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于是接着问道,“鲁同学,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带到这个地方来么?”

    “不清楚,这个房间很暗,跟我原来住得房间不一样。”鲁若影低声道,“但他们跟我说,我永远都离开不了。”

    “跟你的男朋友有关,彭毅,很有印象吧?”

    她咬着嘴唇,木讷的点头。

    “说说你记忆中的他。”我一边飞快的记录,一边对她说,“这和你的病情有关。”

    “我的记忆是破碎的。”她缓缓的说,看得出来她很想配合我们工作,一直在努力的思索着什么,眉梢和皱纹扭曲在了一块,像团乱线。可她这样严重的精神疾病,显然已经很难指挥得动每一个脑细胞了。

    “在学校的圆形水池旁,应该是下午,阳光亮得晃眼,到处都是白闪闪的一片。有一个同学对我说,彭毅在学校的操场等我。于是我的心像是被揪起来似的,想都没怎么想,便一刻不停的往那里赶去。他那时候站在操场上,背对着我,只露出后脑勺的头发。他是那种笔直机械的站着,纹丝不动,同周围追逐疯跑的同学形成鲜明的对比,给我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我靠近他,有点害怕的喊他的名字。过了会儿,他才慢慢的回过头来,答应了我。”

    “我看不清他的脸,每次我抬起头来,都会有白闪闪的光挡住我的眼睛。那时我想着要是晚上就好了,大白天的,一切都太晃眼太模糊太不真实了。但他还是回过头来,同我说话了。意思很明了,让我把所有的奖学金都交给他,还有为他写一篇能够过审的论文。”

    我犹疑的问道,“这样的要求,是个人都会拒绝的吧?”

    “没有,我全答应了。”她无比镇定的说,“我立马拿出手机,把奖学金转到他的帐上。至于论文,他和我是同一个专业,料想也不难写,于是当即就答应了。可是回去要看大量的文献,估计会需要不少时间。我跟他说,等我一个星期的时间。但他却不愿意,脸色很难看,挥挥衣袖就走了。”

    “你连他的脸都看不清,是怎么能够看清他脸色的?”我好奇的反问她。

    “不用看。”鲁若影道,“我心里知道的。”

    “可是后来,你还是竭力去帮他写这篇论文了是吧?”我看着资料道。

    “对的,我只是不想他难过。”

    我叹了口气,直言道,“那你清楚他对你的感情么?”

    “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她沉默了片刻,很不情愿的说着。

    “鲁同学,你要想离开这个地方,最重要的是面对自己的问题。”我严肃的说,“不然一切都是徒劳的。我看了关于彭毅的资料,你们••••••”

    “爱过。”她打断了我的话。

        我按住手中的钢笔,心底一沉。

    (四)

    “好孩子,我们来说说你以前的情况吧。”我翻阅着文书道,“你有个很优秀的履历,从小到大都是名校毕业,大学考了c9,研究生去了人大。家境、外形、气质各方面都不错,像你这样的女生应该对择偶要求很高才对。而确确实实的,你也拒绝了几位学长的求爱,其中包括了学生会的主席。”

    “宋刚?”她眼皮微动。

    “嗯嗯。”我立即点头。

    “他是个可笑的人,也很可怜。”她淡淡的回答道,“不过这样的人,现在到处都是。”

    “是么?”

    “不然呢,你到底想问什么?”她有些不耐烦的说。

    “我想你现在应该知道是,你的男朋友彭毅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我耐心而冷静的说,“他不是口口声声宣称的那样,是你们学校研一的学生,你的学弟。相反,他初中没读完就肄业了,之后在理发店里上班。他是为了接近你,才花了大半年时间准备,谎编了这么个身份。”

    “不可能,你们在骗我。”她鄙夷道。

    主任忍不住插话道,“鲁同学,我们都是专业医师,没必要哄骗你什么。而且类似的话,我之前也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你每每都是不相信。”

    “我没印象了。”她虚弱的回答,手在微微颤抖着,显然不想在调动疲惫至极的脑细胞。

    我感觉时候到了,朗声说,“所以鲁同学,你陷入了个骗局。彭毅欺骗了你的感情,他不值得你为他付出。”

    主任也在一旁附和,可他的脸在灯影交错下显得忽明忽暗,让我有些看不清楚。

    “可是,我读过他的日记。他是个好人。”鲁若影费力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日记?”我难以置信的说,“像他那样的人,每天也会有写日记的闲情雅趣?”

    “那是在一条长长的小巷子,周围都是厚实的石墙,路旁没有灯火,只能借着月色而行。彭毅带着我穿过了街巷,不断向黑暗深处走着,最后来到了一堵墙壁面前。他的家就在死胡同的尽头,没有窗户,没有阳台,只有一方小小的矮门。我们进去以后,他就给我拿了日记。上面如实记述着他的过往,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遗憾的、良善的、温暖的••••••没有什么是他漏掉的。”

    主任抢先一步道,“鲁同学,我希望你明白的是,这些内容全都是靠你虚构出来的。彭毅从来没有那些经历,他只是照抄了外国一位博主的博客,原原本本将其中的经历誊写到了纸上,然后在一个恰当的时机交给你看。这是欺骗,谎言,是对爱情的亵渎!”

    他语气很急促,显得迫切的想要鲁若影清醒过来。

    “我不清楚了。”她的思维逐渐混乱了起来。

    “别急,慢慢想。”我善意的提醒道,“一步一步来吧,首先你要意识到一点。那就是彭毅是个骗子,从未对你坦诚相待过,他不值得你爱,更不值得你为了他,幽居在这个地方。”

    “他真的是骗子么?”她抬起头,有些无助的问我。

    我捏着手中的资料,坚定的点了点头。

    她无声的流下泪水来,“可为什么,我记得他是个好人啊。”

    “这些天来,你们总是向我表明他是个骗子,然后拿出各种各样的证据,信誓旦旦的证明着。真真假假,亦幻亦实,不断改变着我的回忆。现在,我对自己记忆都不再相信了。”

    说完,她激烈的挣扎着,渴望摆脱绳子的束缚,但一切都是徒劳的。过了很久,她仍旧被绑在那个地方,并没有改变。

    我望着主任,无奈的摇摇头,“行了,那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们离开了房间。在铁门关上的一瞬间,我悲哀的想着,多么美好的女人,可惜因为爱情这个魔鬼,彻底被囚禁在了地狱中。

    (五)

    我在吉山医院待了九个月,等到工作期满了之后就离开了。在这些日子里,我每天都会亲自将所有病人的情况问一遍,其中有几个轻症病人出院了,也有几位从重症转移到了轻症,总之大多数都有好转。

    唯一从来没有好转迹象的,便只有鲁若影了。我同她谈过不下几百个小时,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我纳闷的想着,为何这女人如此的执拗?许久之后,还是陷入了这么深?

    我曾经问过主任,他含糊其辞,让我只关注病情即可。问到最后,他便说让我离开后去找鲁若影的父母,或许一切能问个清楚。

    于是,在返回城市的时候,我特意绕道去了鲁若影的家。

    在我说明来意后。他们拿出了一张令我目瞪口呆的照片,那是彭毅的研究生入学照。

    原来这都是他们计划好的。让我们医师不断向鲁若影灌输自己男朋友是个骗子这一想法,从而使得她放下心里包袱,可以早日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

    但可惜,这一想法最终反倒是让她越陷越深,最后彻底迷失在了混乱之中。

    我苦笑着离开了,心间隐隐作痛。

    临走时,我问彭毅为什么要跟鲁若影分手。他们回答说不清楚。

    “屁大的事情,现在的年轻人不都这样么?”

    (六)

    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我冒雨前往了五号病楼。那里环境清冷,凄凄凉凉,是个飘荡着李煜绝命词和李长吉鬼魂诗的地方。

    “同期的病人都走了,只有你还留在这里。”我盯着鲁若影道,“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因为我觉得你的问题很好解决。但为何始终停滞不前呢?我想了很多,但最主要的还是你不配合。”

    “普天下的事情就是这样,你不配合就变成黑的,配合了就变成白的。”

    “说说你的情况吧。”我摊开记录本说道。

    在幽闭的密室里,鲁若影的脸从黑暗中缓缓的伸了出来,露在我的眼前,说道,“我们在流动沙漠中行走着,一连好些天都断了水,干渴和对干渴的恐惧日益增长着。”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梦迹沙河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tukgah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