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十一年前。
那个平民妻子的丈夫刚刚因为被判叛国罪而执行绞刑,他的任务是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他的家人。一般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是所有“眼睛”唯恐避之不及的,但是他却自愿承担了这个糟糕的差事。
“你们这些可恶的……恶心的‘眼睛’!大半夜就闯进我们的房子把我丈夫从我身边拖走!当着我们孩子的面对他拳打脚踢!”他的耳边回响着那个平民妻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他的尸体被挂在警示墙上,我们甚至连收尸都做不到!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他只不过在肉店里抱怨了几句分给平民的食物越来越少了,你们就随便给他安了个叛国罪的罪名把他杀掉了!”
一个盘子向着他的方向扔了过来,他虽然躲过了,却没躲过盘子撞到墙上后四散的碎片,他的脸被划出了一道伤口,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可是他并没有在意,他用手背擦去血迹,脸上依然像往常一样没有一丝动摇的迹象。
平民妻子最后终于彻底崩溃,瘫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她的女儿本来躲在自己房间里,看到她母亲现在这个样子,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打开房间大门,跑到她母亲身边不住地安慰着她。
那个小女孩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仇恨,“我希望你们全都死光!”
他向着她走了一步,她们母女二人立刻恐惧地向后退去。母亲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她的女儿,她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句话,”他缓缓地开口,“千万不要在外面说,明白了吗?”
那对母女看着他的眼神并没有任何改变。他知道,虽然他没有亲自杀掉她们的亲人,可是他在她们眼里已经与仇人无异。
“我很抱歉。”他用她们根本听不见的声音轻轻说道,随后离开了这幢房子。
藏在他胸前口袋里的录音笔记录下了那个平民妻子愤怒的控诉。
他慢慢走过街道,走过小巷,最后来到伦敦桥。不管这个国家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伦敦桥下的泰晤士河依然在以同样的速度流淌着,没有任何改变。
这就是他喜欢这里的原因。
他拿出身后放在枪套里的手枪,打开保险,上膛,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的手指在扳机上停留了许久,然而最后他还是深吸一口气,把枪放回了枪套。
Percival将修长的身体倚靠在伦敦桥的桥墩上。在泰晤士河的尽头,一轮红日正在徐徐升起。
欢迎西班牙代表团的宴会结束一个星期后的夜晚。
Roxy待在自己房间里,可是她没像平时一样取下发卡,脱下长裙准备睡觉。正好相反,她穿着红色长裙,披着红色披风,连双翼头巾都戴得整整齐齐。
今天就是执行逃亡计划的日子,晚上西班牙代表团就会离开基列回到自己的国家,Percival已经计划好,他会想办法带着她偷偷溜上他们的飞机。Roxy闭起眼睛坐在床上,竭力想表现得平静一些,然而紧握到关节发白的双手还是出卖了她。
门被轻轻打开了,Roxy立刻站起身,发现进来的是Rita。她刚刚给门口守卫的卫士灌了不少酒,这会儿他已经在厨房里睡着了,Rita赶紧趁机来到Roxy房间。
“Rita!”Roxy走上前去抱住了Rita。
“……你准备好了吗……”Rita也拍了拍她的后背,Roxy感到她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颤抖。
Roxy刚要离开房间,却被Rita拦下了,她从衣架上拿下Roxy的围巾,为她仔仔细细地戴好。
“外面太冷了……”她一边帮她戴围巾一边依依不舍地说道,“别忘了,现在你不能对自己的健康像以前一样那么疏忽大意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了吗?”
“我会想你的,Rita……”Roxy想让Rita感到好受些,她对着Rita露出了笑容,“没了你,将来谁再给我榨蔬菜汁喝呢?”
“……那玩意儿真是难喝死了,”Rita不禁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要让我做主,我可不会让你喝那种东西。”
她拉着Roxy的手,小心翼翼地快步走下楼,走向车库。Roxy看到Percival已经等待在那里——她惊讶地发现他即没穿黑衬衫和黑背心,也没穿在宴会厅时的西装。他身上穿的是深黑色的制服,在那制服的胸前和左臂上分别是个带翅膀的眼睛的标志——Roxy对这制服实在是太熟悉不过,每天都有穿着同样制服的人从涂得漆黑的面包车上跳下来,将随便哪个在路上行走的行人抓到面包车上去。
她虽早已知道他是个“眼睛”,但亲眼看到他身上穿着“眼睛”的制服,还是让她的内心产生了异样的感觉。她不知道这到底是长年累月对这制服产生的条件反射般的恐惧在作祟,还是看到他穿着这身制服让她情不自禁感到悲哀。
除此之外,他看上去依然像往常一样,只不过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冷峻。他娴熟地打开打火机点燃一支烟放入嘴中深吸一口,烟雾像有生命一样在他身边四散开来。不过Roxy还是敏锐的发现,除了他正在抽的那支烟,他周围的地上还留下了一大堆烟蒂。看来他也和她一样,承受着焦虑的折磨——他终究也是个人,他也会对未知的未来感到惧怕,只是一直以来掩饰得太好罢了。
Rita让她先等在远处,然后自己跑到Percival身边。她一把将Percival嘴里的烟夺了下来,扔到地上,使劲踩了踩。
Percival似乎被Rita的行为震慑住了,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你到底知不知道她……”Rita双手叉腰刚准备开始数落Percival,却被Roxy阻止了。
“Rita想说,我的病还没完全康复,不能闻到香烟的气味……是不是,Rita?”
Rita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Roxy,可是最后她还是什么也没说。
“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别担心,一切会顺利的。”他向她轻轻保证。Roxy知道只要他们一离开Waterford家,前方的道路上将充满凶险和困阻,但是他的保证还是让她感到安心。
“再见了,Rita……”Roxy最后向Rita道别,然后戴起兜帽,向着那辆黑色的面包车走去。
她没注意到,Percival也悄悄回头,他有意无意地向Rita看了一眼,Rita立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Roxy不知道,所有女人都有自己的秘密,Rita当然也不例外。
Serena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她和Fred原本预定等送完西班牙代表团回国后再一起回家,可是大主教发现连日的劳顿已经让她远不及从前的身体体力透支,于是命令她先回家休息——她知道这不过是借口,他之所以要打发她回家,全是因为今晚他要带着西班牙代表团去JEZEBELS玩。
不过她也确实需要休息,从繁重的工作中解脱出来后,她便立刻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垮掉了一般。她将钥匙放在桌上,想起她刚搬进来的时候觉得这幢房子即宽敞又明亮。而现在,她却觉得这里犹如鬼屋,空空荡荡。
她和Fred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疏远的呢?是从他们从医生处得知她无法怀孕开始吗?还是从搬进这幢房子开始……亦或是从很久以前,他们就已经貌合神离了?
他们从前可以从国家谈到政治,从人生谈到理想——他们几乎无话不谈……然而现在,他甚至连雏鸟计划的一个字都没有透露给她。也有可能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她绝不会认同这个计划。
Serena想了想,最后她还是拿起电话,拨通了大主教的手机。
“Serena,你已经到家了吗?现在很晚了,我还要……”
“Fred……”她低下眼睛,眼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在宴会上说的,那个关于雏鸟计划……那是认真的吗,我们真的要把在基列出生的孩子卖掉吗?”
电话那头的Fred沉默了,这说明他一定是在斟酌说辞——他在想办法搪塞她。
“你可能还不知道基列现在的情况有多恶劣……”他最后开口说道,“我们的土地正在变得越来越贫瘠,核污染离我们变得越来越近……我们已经没什么可以卖给其他国家的东西了。”
“所以你们就要卖小孩?基列现在也没有多少小孩出生!”Serena扶住自己的额头,“我问你,要是Offred生下了我们的小孩,结果它却要被拿去卖掉,你该怎么办?”
“……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我是大主教,没人敢卖我的小孩。”
“可是Warren的小孩就要被卖了!他还是个枢机主教呢!”Serena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着步,最后向着落地窗走去。
“Warren之前因为没管好自己的使女被砍了一只胳膊!他们家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他如果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就必须要做出牺牲,所以他们才自愿把小孩卖给西班牙的!”Fred急切地回答着,“听着Serena,相信我,要是Offred生下我们的小孩,我一定会想尽办法保住它。现在别再无理取闹了,别忘了你是我的所有物,你没权力对男人们的决定指手画脚……Serena?”
然而电话听筒里没有任何声音,他只能勉强辨认出Serena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Serena?Serena!”
“我没事,Fred……”很长时间之后,她才终于重新开口说话,“我刚刚只是有些太累了,有点走神罢了……太晚了,我该睡觉了……”
“Serena?”
Serena挂断了Fred的电话。
Fred并不知道,Serena刚刚透过落地玻璃窗,正好看到窗外那个一身红色的女孩和她身边保护着她的男人,向着门口的一辆黑色汽车跑去。
她怅然若失地坐到桌边,眼泪从她端正的脸颊两旁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她知道她以后再也见不到她的孩子了,但是没关系,这总比它生下来就被卖给其他国家来得好。
躲在门后的Rita将匕首重新藏回围裙口袋里,然后像刚发现她的女主人回来一样走进房间,向Serena问道。
“您要来杯茶吗,夫人?”
黑色的面包车在公路上行驶着。Roxy终于明白Percival为什么要穿上“眼睛”的制服,一个使女在晚间出门十分困难,但是如果她坐在“眼睛”的面包车里,则无人问津。
他们在关卡处停下,守护关卡的卫士甚至都没问他为什么要大半夜带着一个使女到处乱跑,他看过Percival的证件后就让他们通过了。
他很可能已经见怪不怪,也懂得不该问的不能问,Roxy心想,在她每天去Percival房间的夜晚里,有多少使女悄无声息地被其他“眼睛”带走?她们很可能因为一件小事被捕、被虐待、被拷问、被挖去双眼砍掉手指。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轻声问道。
“到JEZEBELS去……今天晚上Fred Waterford在那里‘款待’他们。我在JEZEBELS有一个眼线,她能帮我们找到西班牙代表团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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