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恋歌 22 九十年代

人总要慢慢成熟，将这个浮华的世界看得更清楚，看穿伪装的真实，看清隐匿的虚假；做自己想做的事，做自己能做的事。然后生活在自己喜爱的环境里，淡泊宁静，这是对自己的生命最诚实的态度。

在年轻男人看来，读书和经历都很重要。绝大多数的年轻人不可能有太多的经历，只能通过学习前人的经验和方法来获知世界，而获知世界唯一最简捷的途径就是通过阅读来解决，进而培养自己独立的思维能力来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是否具有独立的思维能力，对一个人的整个人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一个有着卓越成就的人，一定是一个思维能力非常优秀的人。

56 温故知新

这些放在抽屉里供来人翻阅、垒在桌面上一叠叠的笔记本，诗筠数了数，有一百三十六本。

“主要是让周家晩辈阅读。冬子修子这些孩子们回来住，都会让他们住先生这房子里。先生说让他们温故知新。”

方竹涵首先告诉大家说，尔后再一一介绍，那些是他在部队时候带回来的，那些是他在公司写的放在这里的，那些是年轻男人回来就在这老宅里住的时候写的。

这个外地来的度假村总经理，也身兼年轻男人房间的义务解说员，对介绍房间里的物品十分熟悉，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先生让孩子们看他在公司时候记的。”方竹涵介绍完指着其中一垒本子说。

“为什么看他在公司时候记的？”诗筠拿起一本边翻阅边询问。

“我二哥说，经商要接触到社会方方面面，思想更成熟，考虑问题得更周全，更切合实际。冬子修子他们也是成年的大孩子了。”云子替方竹涵回答说。

“他说他看书写笔记是为了让脑子放松，让自己休息。”方竹涵把套书和笔记本的薄膜袋举在光照下看有没有霉斑，再放回桌面上说。

年轻男人回来的生活非常简单：除了睡觉、吃饭就是坐在小时候这张桌子旁看书、批阅文件，累了用热毛巾敷一下脸。有时候吃饭都是工作人员把饭菜端进来。他喜欢吃自己家里后屋菜园子里的菜。遇上有人种菜时，自己也会喜欢去菜园子里一起种菜。和小时候一样不喜欢热闹，回来时从未在热闹的冬塘镇上的饭馆里吃过饭。

唯一享受是隔一二天会到后屋的山上、村子前的河边走走。这在他的笔记本里也有记载：

“后山的树林中，一只老狗温柔地为另一只老狗舔着腿上的伤口，周围是莽莽无际的原始森林。看到这样的场景，人们是不是会思索这样一个问题：作为灵长动物的人是不是更应该和睦共处，互相帮助？”

“这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树枝梢有一只小鸟在响亮地鸣叫。小鸟的鸣叫体现了生命的欢欣和自然界生命的召唤。当又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来临时，这些精灵的小动物们，又重新出现在河两岸的树林中和旁边的荆棘丛里。”

“在这块土地上，冬塘河永远没有干涸过，它永不止息的流水，就像冬湖的森林总是在繁洐。在这苍郁的山林和清晰的河水里，是很多动物的栖息之地，它们共居一处，用自己的生命表现出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关系。”

“动植物学家对树林、花、鸟、昆虫、了如指掌，和他们交谈起来，发现自己竟是那样的无知。而与他们一起能够获得这方面知识，又是让人觉得是件很高兴的事情。有时会觉得，潜心研究一门学问，或许比经商更会让人感到活得愜意，也活得明白自在。”

“只有心情平静的人，方能视见“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的悠闲，听闻“荷风送秋气，竹露滴清响”的天籁，感受那“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空旷。”

这是一篇记述年轻男人回来度假悠闲心态的笔记。

“我就想看他回来的时候写的。”诗筠拿起️一本笔记，翻开看完，把它递给何穗，低声道：

“文采斐然。”

何穗接过姑娘递过来的笔记，凝神地看了一会儿，轻声地把后面一段给念了出来：

“心无杂念，凝神安适，不限于眼前得失，才会有长远而宽阔的境界。古人在《问秋光》中所言：‘身心转恬泰，烟景弥淡泊’；还有‘万物之始，大道至简，衍化至繁’。如‘江山明月，本无常主，得闲便是主人；大道至简，活在当下，知足便能常乐’。”

何穗念完，似乎是触及到自己的处境，她用感慨的口气，说了下面这么一大通话来：

“话虽这么说，可有几人能做得到这样？人人都想过好日子，个个都想荣华富贵。很多人说‘活在当下，知足常乐’，是渭然感叹自己的无奈，失望之极无法达到自己理想的目标的自我安慰，甚至是一种自嘲，就像我这样什么都没有的人；或者是已经实现了自己理想的目标的人，持有一种心满意足淡定从容自我欣赏的心态，就像云子二哥这样有钱有身份地位的成功人士。

“我们一个同行，下海经商成了千亿身家的富翁后，在电视上说他从创业至今，自己没领过工资，说自己从来没碰过钱，说他对钱没有兴趣，自己最快乐的时候是当老师一个月拿九十一块钱工资的时候。可很多人不相信。

“只要从另外一个层次去理解：像我们来时方总给我和诗筠喝咖啡、牛奶、茶、白开水，只有喝过了咖啡、牛奶、茶、白开水，你才有资格说你喜欢牛奶、茶、白开水，对咖啡没有兴趣；同样的道理，只有当一个人拥有过这样东西，才有资格说对这样的东西没有兴趣。这样一来，就明白了。”

“何姐说得很在理。你明白先生的境界。”

方竹涵深深地朝何穗点点头。他很认同何穗的分析。他拿起桌上的一个笔记本，再说，“先生推荐我读过一本历史书，说古代有个皇帝从来不过生日，老百姓很感动：说我们的皇帝多俭朴，从未为自己过个生日。皇帝六十岁那年，他身边有几个大臣们在宫中张灯结彩，准备大摆宴席为皇帝庆祝生日。被皇帝拒绝并处罚了为他大肆张罗过生日的这几个大臣。也有几个没参与的大臣，那些处罚的大臣就问那些没有参与大臣，那些没有参与大臣就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要是想热热闹闹的过生日，那一天都行，只要他高兴。皇上天天高兴，天天都是生日。结果是，皇帝生日那一天，就请那几个没有参与的大臣每人吃了一碗面。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把生日过了。老百姓知道后，举着皇上的画像跪地叩拜，高呼‘万岁’。”

方竹涵边说边把笔记本子放回薄膜袋里，“先生说，当时他看这些书时是躲在祖父房间看，不敢让人知道。这个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何穗点点头，以当年过来人的身份告诉方竹涵说：“这些书与当时社会火红的阶级斗争形势是截然相反的。到了我们知青快要返城的时候，慢慢就可以公开看了。八十年代后一些书店也开始有了这些书卖，但都是新版的，像他那样当时的年轻人很少有人能看得懂的。更何况是纯粹的古体字书了。”

也正因如此，既是在当年动乱的年代，才罕有像年轻男人能够独自坐在屋里，苦心静读，达到心若琉璃，境通万物，不被纷繁的世相所乱的境地。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玻璃照映进来，窗外山脉的棱线清晰地呈现在明亮的天空之下。

57  读书

这时候云子把槅柜打开，让大家把里面的书从包装的薄膜袋里取出来。这是一个多层槅柜，一共有五层，上面一截三层用来放书。下面一截大的二层用来放字画。云子告诉大家说：

“我二哥带去了好多书。他还是喜欢古书，他说原汁原味读得有味道。冬子修子来也拿去️些。现在里面也有好些是香港和国外舶来品的现代版，也有不少的赝品。二哥说不管它们什么来历，只要自己喜欢，能看就好。”

诗筠拿了本《戒子通录》翻阅起来，首页注有：“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不是道人来引笑，周情孔思正追寻。”

姑娘看了一会儿，放回原处，再拿出一本《大学》的书。这是一本港版中文现代版的，书的扉页上有用红笔为本书作了简要的论注：

“倡导小儿习古文，懂得‘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成年后不管是做君子、士大夫或黎民百姓，对个人或对社会都有积极的意义。”

“香港出版的，译注者并没有受意识心态的影响，也为初学者提供义理的启发。当然如果能看懂朱熹独步千古的注那是最好。”

这本书里面其他的页面上，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这样的注解：

“这些都是明清时期的古书。在启蒙阶段静下心来读书，到了走向社会遇到问题处理起来就会有章可循、有典故可借鉴。这样的经历有过之后就变成自己宝贵的精神财富，既要随着社会无常的变化调整自己的人生轨迹，又要保持内心那份淡定从容。

“这样融会贯通之后，在思考问题的过程中已没什么道理可言，凭的全都是感觉。就像一个人心情平静方能视见‘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的悠闲，听闻‘荷风送秋气，竹露滴清响’的天籁，感受那‘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空旷。从先贤这些书里，会悟出一个道理，拥有超群出众的才华和出类拔萃的智慧，成功绝非偶然。绝大多数成功人士受益于这个事实，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读书，说到底就是一种淡泊从容专心致志的心境；沉湎于其间，一定程度用思维会淡泊一些事情、会简单一种生活方式。这不仅是一种至美，也是一种能力一种境界，更是一种思想上的升华。”

58 历史画卷

年轻男人在众多的笔记里的记录中，对儒家文化有一篇较长的诠释，大致是：两千年前的孔子的儒家文化本身所倡导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是纯洁的，它所倡导的思想理念和精神力量对人类社会文明进步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的积极意义；只是后来被历代封建统治者及御用文人篡改歪曲阉割，成了维护封建社会专制统治阶级用来奴役人们思想的精神工具。现代有学者重新倡导用科学的方法“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来对待儒家文化，引导教化人类社会的道德观念或者是精神文明建设。

“《官场现形记》的笔记本上写着：二千多年的封建社会官场依然如故，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残害百姓、出卖国家。黑暗与肮脏不堪，让人不忍闻睹。官宦凌驾于民众之上，大官凌驾于小官之上，层层叠叠使百姓不得翻身，永不见天日。以官为本、以官为贵、以官为尊，成了封建社会中所谓士大夫们的一种动力。当官，便治人；不当官，便治于人；要想不被别人像牛羊一样任意宰割，谋取官位，追逐官职，为此可以不择一切手段，可以悖逆人伦常理，无须道德约束，更谈不上所谓的灵魂遣责，甚至可以残害他人的性命，种种罪恶勾当，打着光明正大的旗号。这些竟然是一种官场竞争向上攀升的手段。”

“这些官员的人生信条是“千里做官只为财”。——官场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也极具风险。”

“《孽海花》的笔记本上写着：警钟长鸣，学以致用。忌浮躁，脚踏实地。成骄败馁，要不得的秉性。喜时易轻诺，轻诺必寡信。先做再说，做成再说，做好再说。不羡科名, 不走仕进之路，顺应时代的潮流作出相应的改变，以图生存和发展。”

这些笔记本和相关书籍码在一起，装在同一个密封的薄膜袋里，并没有像桌子抽屉里的笔记本一样统一放在一起。

云子待大家看后，还是把这些笔记本放在和书同一个薄膜袋里说，“我现在看书还是头疼。我想看书头疼和像我二哥这样喜欢看书的人，我祖父说都是天分。

“小时候他恼火我说，你读不下，翻一翻也好呀，知道书里面讲的是什么事，再不行，哪怕就是认识里面几个字也好。”

“现在有没有后悔？”方竹涵打趣笑着问云子。

“没有。他来了，他读书我就翻杂志报纸看；他拿眼瞪我，我就把杂志报纸挡住脸；他不耐烦我了，说看着我心烦，让我到外面去，等他睡着的时候再来；可我没出去多久，他又让人把我叫回来。”云子回答道。

“叫回来读书？”方竹涵追问。

“哪？问我一些事情。乌浟的、冬塘的、我们家里兄弟姐妹的事。看到书里说了什么事问我家乡是不是有那些事。二哥知道我会实话实说，不会隐瞒什么。”

云子看着方竹涵回答他后，又望着桌上的书说，

“有些真的书里早就说过的事，就发生在我们现在的生活中。我见过一个即将要枪毙的杀人犯，在押赴刑场的车上笑着唱‘朋友再见吧’的歌。之前我二哥给我讲过嵇康，因得罪权贵被司马昭处死，临刑前坦然弹奏《广陵散》乐曲的故事。

“明朝文学家书画家，徐文长杀妻入狱，自己曾拿斧头砍击自己的头颅。前二年有一个很厉害的诗人，在岛上也是用斧头砍死自己的妻子后，自己在一棵树上吊颈而死。”

“人有过去，国有历史，书是前人所累积留下的心得与经验。多读书就可以学到前人经验总结的知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风云变幻，书中自有文字得以记录与保留，因缘与结果均阐述在其中。”

方竹涵和云子一问一答后，再说：

“虽说人间万事，原无定数，但也有古代流传至今‘三岁看老，七岁看八十’的世言。从小到大，从大到老，人总要慢慢成熟，将这个浮华的世界看得更清楚，看穿伪装的真实，看清隐匿的虚假；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做自己能做的事。然后生活在自己喜爱的环境里，淡薄宁静，这是对生命最诚实的态度。”

在年轻男人看来，读书和经历都很重要。绝大多数的年轻人不可能有太多的经历，只能通过学习前人的经验和方法来获知世界，而获知世界唯一最简捷的途径就是通过阅读来解决，进而培养自己独立的思维能力来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是否具有独立的思维能力，对一个人的整个人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一个有着卓越成就的人，一定是一个思维能力非常优秀的人。

这些思维能力非常优秀的人，有着与众不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并用它们来日趋臻美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云子再从槅柜里拿出一些字画来让大家欣赏。这些虽是仿画作伪的赝品，但功夫非常精湛，卖价也不菲，都要好几百块上千块钱。

港版翻拍唐寅的《山静日长图》字画册，还有几册集古代名画《洛神赋图》、《汉宫春晓图》、《韩熙载夜宴图》、《百骏图卷》等，也可以在翻拍的画册里看到。

这些诸如《清明上河图》、《晚风渔艇图》等单张画面，虽是膺品，但由于画面细腻，气韵绝佳，仿造太逼真，决非一般的行家能识辨真假，也被年轻男人购得收藏起来放在这间古宅里。

“二哥说，我们不是什么古玩专家，也没兴趣收藏，更没心机去做投机炒作，不管是真假，只要喜欢，拿来看看开开眼界。”看着在桌面上展开的仿古画，云子告诉大家说。

“长长见识。好比读书一样，有些书不需要字斟句酌去细读，粗略看一遍，知道里面讲了什么事就是了。人生苦短，毕竟时间有限，天底下的书那么多，恐怕几辈子也看不完，只能找对自己开卷有益的书来看。”

方竹涵认真说给大家听，他是想籍使告诉大家：成功绝非偶然，学习能力和思维空间，注定一个人一生的生活方式。

展现在桌面上这是年轻男人初中时期自己仿赵孟頫的书法作品所书的二幅字帖：“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车马多如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另一幅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善如水，君子以作事谋始。步泽履，君子以辨民安志。”

字迹中笔墨内含筋骨、洒脱劲健，可以看出少年时年轻男人锋芒内敛，才气横溢。

年轻男人少年时有一段时间练过赵孟頫典雅的书法字帖。过了数月之后，自己感到练字太耗费时间。他就跟祖父说，专心练字，还不如静下心来读书。老人觉得很在理，也就没再执意继续让他练习下去。但年轻男人平时抄抄写写也喜欢用毛笔字，替学校写墙报、刷标语，过年替人写门联。

现在他公司一些题字冠名大多出自于年轻男人的手笔。

（未完待续。下集59、60、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