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上学
一天早上,刚吃完早饭,妈妈突然对我说:“今天起,你到我们院里的幼儿园去上学吧,正好你堂姐是老师。”
我一听上学两个字,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妈妈脸瞬间拉下来,严厉的语气没得一丝商良。
我扭着身子不吱声,无声地抵抗。
“去把嘴擦一下,我昨天已经跟你堂姐说好了,我这就带你去。”
我嘟着嘴不为所动
“你是不是皮又痒了?非要我给你松松皮呀?”妈妈从桌边气冲冲绕过来拽着我就往门外拖,我双脚用力蹬地,身子向后坠,像极一张小弯弓。
“狗日的,我看你今天在犟啥子?”妈妈愤怒地一甩手带着满身怒气冲出门外,此时跌坐在地上的我知道完了完了,这顿打已经无法避免,但我犟劲一旦上来容不得我心甘情愿立马乖乖就范,果然当妈妈出现在面前时,手里已经多了根平常制服我们兄弟俩的常规武器――黄荆条。
我再大的犟脾气无论如何也低档不住妈妈的爆脾气,就这样,我的上学生涯就从棍棒相伴哭喊着押进教室里开始的,也许是上学开张不吉利,接下来的我的十几年上学之路是非常坎坷悲苦的。
其实我在这之前一直对读书充满好奇和向望,因为哥哥早在一年前就上小学了,他读书的学校在离家二里地的山脚下,每天看着哥哥斜跨着满是墨点的黄色帆布书包,跟着一群孩子活蹦乱跳地撒欢在田间小道上,再冒冒顶顶地消失在山尖嘴,我对他上学的境遇充满了无限的遐想。
再加上哥哥回家后,又经常给没出过村的我胡吹瞎侃,把上学比喻得像一次次欢乐的奇幻之旅:上学的路上,山间灰色的野兔彩色的野鸡,溪谷里的红尾鱼,半山涯发光的土地庙,宽大的操场,慈爱的老师,有趣的同学等等,他口中从没有说过读书有什么半点不好,每次上学,他跑得比兔子还快,而且村里的孩子如果是在上学,脸上透出一股自豪和神气,种种迹象表面,读书必是一个开心快乐的事儿。
直到后来,待我上小学后才知道,哥哥他们为什么那么“爱”上学,他们大多是为了躲避家里做不完的家务农活,才不得已如此地“好学上进”,这也许是那时的孩子比今天的孩子更“爱”上学的原因之一吧。
有时放学回到家里,妈妈让他去放牛割草什么的,他立马从脏书包里扯出皱巴巴的课本要看书写作业,我至今仍然还记得起他那书角卷得像煎炸过的课本,脏兮兮的封面上,两个系着红领巾的小童站在花丛中,女娃单手敬礼,男娃一手拿书一手拿笔,脸笑得比上面的花朵还灿烂,看上去开心得不行。可以想象:读书是多么的开心和快乐!!!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对上学顿时没有了好感,甚至感到了恐惧,一天上午,妈妈一大早留下早饭在铁锅里就独自上山干活去了,哥哥从学校早读回来吃完早饭,准备重返学校,只我一人在家孤单无依,就央求哥哥我跟他一起去学校,哥哥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第一次跟他去学校,激动心情无以言表,哥他们几个每过一户上学人家,就呼三唤四,最后十来号人浩浩荡荡一路下山,下山路上没有哥哥说得那么的玄幻多彩,没有看到野兔,也没有看到红尾鱼,路边半山涯上的小土地庙也没有发光,反而是外面挂着的红布条、未燃尽的香烛和斜倒的酒杯油灯,从旁边路过时有一种阴森森神秘的感觉,但第一次跟着这么多有说有笑的小伙伴一路远行,这些都无法掩饰我激动美丽的心情,即时路上是平日最常见的绿树野花野草,在我眼里都看起来都是一种别样的风景。
学校也没有哥哥说得那么好,那么大,学校是一个跟我们家院落差不多大小的家住四合院,不同的是我们家的四合院是好几户围住在一起,而学校的四合院独属于一户李姓人家,户主长年在外省工作,他的老婆姓张,也就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学校总共有一二两个年级,四合院中间的堂屋是学校唯一的教室,一个教室里坐两个年级,一边坐一年级,一边坐二年级。
教室左右两边墙壁上贴着十大元帅的画像,正前面是毛主席,毛主席画像下面有一块斜靠墙壁的小黑板。黑板是用长条木板横向拼接而成,黑板中间的油漆经过长年的擦拭,粉笔白灰中隐隐约约透出了黄黑色的木纹,教室里放着高高低低长短不一的小方桌和长条凳,这些课桌和凳子都是学生自己从家里带来的,虽然是一排排摆放,但教室里还是显得很杂乱,教室四周没有窗,里面有些阴暗。
虽然学校的印象没有哥哥说得那么好,但看到有几十个同学一到学校就在院里追逐打闹,玩得如此的开心,我很是艳羡他们,渴望早日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不一会儿,一位身着朴素齐耳短发的中年女性,从教室旁边的厢房走出来,左手拿着一本书和小半盒粉笔,右手摇晃着一个金黄色的小铃铛向教室里走,铃铛裂开一个大口子,发出破锣一样的声音。
边摇晃边喊:“上课了!上课了!”
同学们像天黑归巢小鸡,随着破锣的铃声叽叽喳喳地从院里各个角落汇集到教室,哥哥让我坐在教室后面角落的空条凳上不要出声,待全部落座,刚才还是喧嚣的院落,顿时安静了下来,室外与室内光线明暗的落差,心莫名地被收紧,一种压抑紧张感陡然升起,正当我坐立不安时,突然传来一个小孩洪亮的声音:
“起立!!!” 吓得我一个激灵。
同学们齐刷刷地站起来,齐声喊:“老师好!!!”
我不敢一丝动弹,像个小偷一样蜷缩坐在教室角落里,但这时有好几个好事的同学回过头来不停地瞄我。
站在前面的张老师发现了异样,她说完:“同学们好!”,待同学们听孩子口令都坐下时,她继续站在小黑板前面,探着身子问:
“孩子谁带来的?”
……
教室静顿了小半晌,就有同学站起来邀功,
“是XX带来了,是他的弟弟” 并把手指向哥哥,此时哥哥双颊绯红低着头不敢说话。
“小朋友,我们现在要上课,你不能在教室里来,外面有个小哥哥,你到外面去跟他去玩会儿,好不好?”
张老师的声音足够体贴温柔,但在如此寂静的教室里还是如同炸雷一般吓着了我,因为在她说话时数十个小脑袋瓜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哪见过这种被众人关注的场面,我顿感当众被羞辱凌迟一般,满脸通红无地自容,我站起来转过身“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快速地翻过教室半高的门槛,边用手背擦拭着泪眼边向小院里走去,这时厢房里探出一个看稀奇的小脑袋,估计就是老师口中的小哥哥,只见他满脸嬉笑,不但嘴里幸灾乐祸地喊着“羞、羞……”,而且双手各伸一指配合着在脸上做着羞羞状。
这兔崽子想必一定是张老师的儿子,还让我跟他一起玩,看他这“欢迎”态度,还能跟他一起愉快地玩耍?我刚在教室里才受过阎王大辱,出门又遭小鬼奚落,此地我不想再有片刻停留,我边哭边凭着自己的记忆往回家的方向走,还未来到山脚下,哥哥也边哭边追了上来。
后来听说,待我哭着走出教室后,哥哥在课堂上也没得安心,当听到我的哭声逐渐远去消失时,在教室里也大哭起来
“我的孩子没见了!!!”
张老师哭笑不得,只得让他提前放学来找我。
我俩在山脚相视无话,擦干眼泪落寞地上山往家走,这时我们还不知道,更大的风暴还在等着我们,因为哥哥带我出来时,并没有跟妈妈说,此时妈妈正在村里四处呼我找我,当我俩刚出现在山尖村头,就远远听到妈妈的呼唤声,我俩早已忘却刚才的不快,吓得撒腿就往家跑,但还没等到我们跑到家门口,就被急得发疯的妈妈给拦截下来,把我俩好一顿胖揍,由于哥哥年长又是主犯,主要挨揍的是他,我只是作为陪打简单挨了几下子。
经历这次校园体验风波之后,我对上学有了心理阴影,害怕学校也害怕老师,妈妈也因为这次丢娃风波后,才突然决定要把我送到家门口的幼儿园去。
后来我长大了,妈妈常半开玩笑说:“小时候你那么笨,就没想着你读什么书,只是想把你一直放在幼儿园里,有人帮我照看着,我可以安心出去干活。”
虽说是半开玩笑,据我揣测这也许是妈妈当时真实的想法,因为在那个年代村里大多数孩子都是很少上幼儿园直接去上小学的,可我却例外,断断续续上了三个幼儿园,到了八周岁时,我已经比班上的孩子足足高了一个头,如果不是我在幼儿园制造了一起暴力“斗殴”事件,我把一个小朋友打得鼻血直流而被老师当场开除的话,不知道我幼儿园的生涯还要延续多久?
也许还有一种可能,我的学业会最终毕业于幼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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