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断片

      本想过一个“林下光阴无一事”的夏天，结果成了“镇日难消无事忙”。近几日去附近的pond散步，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有叶子染上绚丽的红，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了。

      夏天在露台养了十几盆花，虽长势不很喜人，但很多晨昏在这里消磨，看枝叶扶苏，看花开放凋零，感觉时光似放慢了脚步，将短暂的一日拉得很长。对于夏天里生了不少妄念的我，颇有“忘峰息心”、“窥谷忘反”的效果。最让人惊喜的是那盆无尽夏。本以为养法很不得当，空长叶子不再发花，只能看之前的花球慢慢淡去颜色，然后就蓄芳以待来年了。没想到有一日，在茂盛的绿叶中，竟发现隐着小小一簇花芽。还有那两盆catmint，不知何时，在黄落的枝叶中间，蓬蓬勃勃长出新的嫩叶，淡紫色的小花一发数朵，又有蜜蜂绕着它们飞舞了。这一切都在眼前发生，可我竟全部错过了。

      这让我生出很多不确定感。以前知道自己有些方面很不擅长，比如开一辆新车半年多之后，才发现手刹的位置。这种局限我是知道的。但也认为自己有些擅长的领域，在这些领域内或有识见不那么笨拙。可在夏天将尽、秋天将来的时候，我完全放弃了这种想法。也许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永远是一辆新车。我永远不知道它的功能所在。这个认知让我静默下来。这段时间其实常常写东西，但没有一篇能够成文。文章是镜子，最真实地映射出内心。当失去把握的时候，笔下就不会再有确定性的文字，除非骗过自己。

    于是试着把脚步放慢再放慢，试着把以前形成的对人和事的判断放在一边。如果我不是那个在花前驻足似为看花、实则要来看书或者听音乐的人，如果我是拂过的微风，或者清晨的日光，不带任何评判地看眼前这些花，早应看到它们已悄悄生发吧。   

      就这样日复一日想了很久，最后发现论断和评判是一剂毒药。似乎很勤奋地投身于事物之中，信息量逐渐加大，慢慢形成评判的基础，其实很难说这些信息真实地反应了事物的全貌。而结论一旦形成，便很难再去回溯过程。可所有人与事都是发展、变化、更新的，昨日之事非今日之事，昨日之人非今日之人。但论断就在那里，仿佛硬的石头，整个人生都为之僵化。曾经对“逻辑”寄予厚望，以为“逻辑”可以解释并决定事情的走向。现在想来，“逻辑”不过是从真实世界抽出的一根丝罢了，怎么也织不出世界的经纬。而世界和人，本身就是完美无缺的体系，“逻辑”只能试着诠释，与艺术、知识一样，只能发其一端，而不知其所终，更罔论指导。就像从辽阔海洋中取一滴水，也许能抽出海的某些指征，但怎么也不能说，这就是海洋。之前的很多年，想来不过是活在一滴水里罢了。

      思绪到这里，已成为断片，再没能继续下去。既思考不出，索性将自己完全投入到每一个时刻中去。于是慢慢感觉到清晨的日光，怎样在冥想的时刻给人以能量，又怎样在树林中投下斑驳的光影，让行走的人每一步都走在光里。慢慢注意到林里的小鹿怎样站在树的影儿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行人，没有惊惧和恐慌，以枝叶做布景，成为林中一幅画。还有池塘里的水鸟，这一刻还在水中嬉戏，下一刻已经翩然飞起，只有荡漾的水波和摇曳的睡莲，知道它们刚刚来过。

      人类说不出、想不出的一切，自然和世界都自有答案。就如《圣经》所写：“你看野地里的百合花怎么长起来：它也不劳苦，也不纺线；然而我告诉你们：就是所罗门极荣华的时候，他所穿戴的还不如这花一朵呢!”

    这样想着，便又释然。将断片的思绪放心交予这片树林这片水，交予天空和飞鸟，交予这冷静又绚烂的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