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引自王国维《宋元戏曲考》)从离骚到汉赋,从唐诗到宋词,中国文化之博大精深,让人侧目。骚体意味悠长,汉赋恢弘富丽,骈语对仗工整。盛唐的诗自不必多说,在那个时代,出现了以李杜为首的两千五百余位诗人,他们或轻狂、或洒脱、或恣意、或傲慢,可谓是群星璀璨,让人神往。
及至宋朝,词这种文体兴起发展,它承唐启元。元曲杂沓,唐诗重律,词则变化多端,灵活可塑。每谈及中国文化,就必然要说唐诗宋词,词在中国文化上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词又称曲子词、长短句、诗余,是一种可以配乐颂唱的文体。诗和词均属韵文的范畴,但诗只供吟咏,而词则可以入乐歌唱。词有词牌,是一种形式曲调的名称,有固定的格式和声律。每支词牌都有一段美丽的故事,富含着人们美好的愿望。像“念奴娇”、“满江红”、“沁园春”、“江城子”、“永遇乐”等,都是著名的词牌名。众文人仕子在词牌下面或唱或酬,尽情歌咏,极大地推动了词的兴盛和发展。
词起于五代,由五言、七言或民间歌谣发展而来。五代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十分混乱的时代,彼时均田制已经瓦解,各方势力相继独立。出现了多个独立的政治实体。与五代同时的还有十国,江南地区有南吴、南唐、吴越、闽国等,湖广则被荆南、楚、武平、南汉等政权占据。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均田制废,私有经济发展因素增强,文化也就不再像唐朝一样规律统一,诗句变得或长或短,变得越来越具个人特色。没有强大的束缚,文化氛围在纷乱波诡的天下局面下显得尤为宽松,词这种文体应运而生。
词的发展在宋朝进入了鼎盛时期,在此之前,五代后蜀赵崇祚选录了唐末五代词人十八家的作品,辑成《花间集》。顾名思义,“花间”多描写花前月下的风月之事,辞藻美则美矣,但格调不高。相比家国壮志,功名仕进,“花间”还是太绮丽了些。其中尤以温庭筠、韦庄为代表,其二人写闺阁情趣、男女之私,才思之敏捷,笔力之玄妙,让人叹为观止。“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形如此类还有一首“春日游”,“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及至宋代,词在艺术手法上有所开拓创新,一改之前艳浓脂粉气,豪情壮志,离愁别恨越来越为文人们所关注。词在此时也分成了两派,一曰“豪放”,一曰“婉约”。
豪放派主要以苏轼、辛弃疾为代表。苏轼豪气干云,气度非凡,“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一曲《念奴娇》,极尽洒脱;辛弃疾意气风发,壮志凌云,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一阙《破阵子》,恣肆至极。男儿当如此,或举酒对月,引吭高歌;或浴血沙场,报效国家。婉约派则以秦观、李清照为代表,秦少游讲情话,李易安诉离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婉转动听,让人遐思;“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冷寂凄凉,极尽哀婉。自古善笔者皆多愁善感之辈,或临窗弄月,把酒东篱;或闲拈庭花,独上高楼。酒意有多浓。心事就有多重;环境有多凄清,情意就有多缠绵。
既说词,就不得不提苏轼。苏轼,字子瞻,号东坡居士,北宋著名文学家,书画家,唐宋八大家之一。苏轼其人,诗、词、书、画、散文,无所不精,是当世绝无仅有的通才。他的散文纵横开合,恣意潇洒;他的诗清健豪爽,飘逸洒脱;他的画意境高远,兼具禅意。他精通的还不仅仅是这些,他的书道泼墨挥洒,任情任性,其《寒食帖》,更是有“天下第三行书”之美誉;他的词独步当时,开豪放一派,与辛弃疾合称“苏辛”。
苏轼少年得意,其父其弟皆是高才。他早期受欧阳修赏识,王安石拜相后,因其反对变法而遭一路贬谪。从黄州、惠州再到儋州,苏轼颠沛漂泊,句句沧桑。也是在此期间,他踌躇满志,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念奴娇·赤壁怀古》、《前赤壁赋》、《后赤壁赋》等,都是流传千古的名作,官家不幸诗家幸,说的便大抵如此了。
苏轼在词的创作上有着非凡的成就,他提出“自成一家”的主张,将词提高到了与诗同等的地位。他认为,诗词同源,作词跟写诗一样,皆旨在抒发自我的真实性情。像“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种种,不仅仅是他自己真性情的体现,也是他留给后人的宝贵精神财富。词这种文体到了苏轼手中,俨然已是绝顶。
到了清朝,出了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陈维崧、朱彝尊、纳兰容若独领词坛风骚,被后人称为清代的“词家三绝”。容若更是被王国维盛赞,“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纳兰生来便是满清贵胄,“不是人间富贵花,自是人间多情种”。他多愁善感,天资绝佳,其词风清新隽永,哀凉顽艳,有南唐后主之风,他本人也十分推崇李煜,赞其“饶烟雨迷离之致”。观纳兰作词,至情至性,“一生一世一双人”,真真是深情到了极点。古语有云:“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这句话用来形容纳兰最为贴切不过,许是天妒英才,纳兰三十一岁便溘然长逝。自纳兰殁后,词的发展似乎也就真正没落了。
及至后来,被誉为最后一个旧时文人的王国维写了一本《人间词话》,在以往词论界里,许多人将其奉为圭臬。在书中,王国维把艺术境界划为三种形态:“上焉者,意与境浑;其次,或以境胜;或以意胜”,阐述了“一切景语皆情语”的著名论断。除此,他还引用先贤词句,论述了人生的三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纵观词的发展历程,辉煌过,也低落过。时至今日,应该也是到第三境了。蓦然回首,那些令人心醉的长短句就在灯火阑珊的之处,安静又祥和,风雅又别致,等着我们细细品,细细回味。无论是李煜,还是苏轼,亦或是后来的纳兰,时光不老,他们也就不老,他们不老,长短句也就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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