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说》,第一次真触动我的,是几年前,一位学生、女学生的说法:老师,韩愈他歧视老百姓。
我一惊:教书近三十年,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在学《师说》时,在说敢为人师正为人师的韩愈,一位女生如此说——我歧视学生、女性?
其实,这位女生,留短发,爱读书,少发问。可这一问,一下子就——
我吃惊地问她:你为什么这样说?
只听见: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耻。他不在君子之列吗?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与?他这不是在有失君子颜面而着急上火吗?
这一回答从容,又激动。文坛领袖,文起八代之衰,也有毛病,该有毛病,竞被女生道破,我这为师的,甘拜其为师。后生真是可畏!师不必贤于弟子啊!
她是真读者,她找到了新的自己:正青春,不盲从,勇创新,为人师(相对经师)。
读书,就是为了寻找自己——有人说得好像健有学问似的:找,找,直到找到“找”上的那一小小的一撇,“我”就不再残缺。
噢,“我”字原来大约是比“找”字多了那么一小丢丢。
那读了千年经典《师说》,若能找到那一小丢丢,你肯定也是经典的“我”了?
那位女生已经找到了她那精彩的一点,也成为了我为师的一个经典:让我找到了似乎早已遗失的“道之所存师之所存”的信念。
而你呢,找找,再找找,它又说了你什么呢?
为师的我早早就找到了课本教参编者的问题:课后思考与练习题二,说是第二段有三组对比:古今众人为一组,家长为子择师而自己则耻事为第二组,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与君子为第三组。
问题出在第二组。“吾未见其明也”作为第二组对比的结束语,其中的“其”,是指家长呢,还是“其子”呢?似乎都可以。编者认为是指家长,而我想说“小学而大遗”的结果,的确有家长的原因,但直接因素是“惑师焉或否焉”,这是学生的行为,而非家长代为操刀。
学生为何又如此不明大小不辨呢?无他,只因,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生之愚,师之过。
至此,为师的我又一次有所发现:找到了鉴别老师真假优劣的一个标志:传道解惑为人师,授之书(认字写字,非书本)习其句读为经师。常言道:经师易遇,人师难求。
原来,韩愈笔下的众生相岂能三组括之?这第二组,实为三组:家长自成一组,老师自成一组,学生也自成一组,各是现实中的与理想的对比,都是“未见其明”的,与上下文那两组合成五组,一气呵成,道出“师道不久传”“欲人无惑”之因,之陈陈相因,之恶性循环。
聪明的编者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呢?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找找,再找找,终于找到了。
源头在宋代,老师是黄震,课本是《黄氏日抄》:
前起后收,中排三节,皆以轻重相形。初以圣与愚相形,圣且从师,况愚乎?次以子与身相形,子且择师,况身乎?次以巫医、乐师、百工与士大夫相形,巫、乐、百工且从师,况士大夫乎?公之提诲后学,亦可谓深切著明矣。而文法则自然而成者也。
为愈加“深切著明”,我这后生且插入两问:
次以童子师与我之师相形,择师非真师,况童子乎?次以童子或师或否相形,学师而大遗,况未学乎?
如此楔之,能否“文法则自然而成者也”?
尽信书则不如无师。尽信师呢?
再找找……
这次,我找到了为师的“三短”,是自己的,与韩老相比而得:“气短”,勇气短,不敢直面“群聚而笑之”而直言直书,公然论师道。“心短”,心胸不大,只容同道,难容对手;只关心门前雪,那管他上瓦上霜。前二短只因“自小生野里”自卑难超越而“目光短”,见不到天下,望不了未来,守着教书一匠室,难在人师大道行。
这一次,我似乎找到了为师的真感觉:“四态”
纳百川而不息的心态,扎根而向长的姿态,无惧而无悔的动态,蠢动而能耐的状态。
岂止为师!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子为人友,为人类之一人,为万物之一物,是否也如此呢?
经典不厌百回读,一读就找正耐烦。继续找,一女生尚且如此,何况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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