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跟陈乐白在黑龙江,哈尔滨去加格达奇的火车上。火车是清晨进站,我看看表,拍醒靠在窗边睡觉的陈乐白。
陈乐白埋怨我搅了她的好梦,我装作没听到,在布满雾气玻璃上画了个笑脸。
下车时我说:"睁大眼睛,加格达奇才是梦境。"
陈乐白是我大学时认识的。因为同样热爱旅行,一大帮本不认识的人聚在一起,背上背包去远方。江西九江、云南丽江、凤凰古城等等,用陈乐白的话说她大学生活中最有趣的一页就是和一群异姓兄妹浪迹天涯。
毕业后我回到哈尔滨工作,陈乐白考上北京一所知名大学的研究生。毕业后工作比较忙,许多大学时的朋友都失去了联系,唯有陈乐白,我们偶尔会有些交谈。
我一直觉得很有意思,这个丫头为什么总问一个曾经学法律的人一些奇怪的问题,问题奇怪到生物化学方面。
我酒后和同事诉苦,同事问我是不是一直单身。
我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同事说:"你把酒干了我就告诉你。"
后来我喝醉了,关于问题的答案也未曾提起过。
从火车站到预定的住处,一路上陈乐白都低着头不说话。我把一碗大碴子粥端在她面前时也没见她露出任何欣喜,只是面无表情的尝了一口。
我急忙问:"好喝吗?"
她说:"好。"
我说:"也算是东北的风味了,其实就是粥而已。"
她说:"不是好喝,是好冷。"
我听后双手一摊,然后我们四目相对。最后她向我撒娇,无奈我把自己的围巾让给她。
事实证明陈乐白也不是什么良家淑女,她接过我的围巾一阵奸笑,边喝粥边夸加格达奇真美。
12月的加格达奇,空气干,温度低,轻轻吸一口气都是泪水的味道。
(二)
我想过很多个和汪萍再次相遇时的情景,可能是在一个美丽的午后,阳光撒在她身上,我看不清她但我知道那就是她。也可能是一个细雨纷飞的上午,我们行色匆匆的撞到后相望无语。
以上的想法都出现在小说里,我这么想是因为汪萍本身是部小说,故事情节贯穿我的青春。
汪萍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正在和陈乐白翻看昨天在哈尔滨拍摄的照片,照片里陈乐白抱着一个大大的啤酒瓶冰雕。和汪萍两年没见,她对我的称呼都变了。
汪萍说:"对不起先生。"
汪萍后来想说什么我知道,是陈乐白点的甜品这家店里没有。汪萍只说了五个字,剩下的话在我抬头后消失在店面外加格达奇的冷风里。
我不知道汪萍看到我时在想什么,我看她时心里一直在骂陈乐白。
"该死的丫头,好好滑雪不行吗?吃什么东西?"
我心里暗骂陈乐白的时候汪萍已经在我旁边坐下来了。
她说:"没想到你会来加格达奇,也没想到这么巧会遇到。"
我说:"是没想到。"
陈乐白这会还没明白过来,这个美丽的老板娘为什么突然坐在顾客面前聊起天来。
一般来说年轻的男顾客和年轻的老板娘聊起天都会比较愉悦,我和汪萍的对话与之相比就有些不同了。
对话的内容都是问句,包括了"最近好吗"。
汪萍说去给我们泡两杯黑茶,加格达奇的冬天室外温度在-30℃左右,喝杯热茶好一点。她把茶端过来放在我和陈乐白面前,茶汤格外的好看,精致的茶杯边缘有一缕缕的热汽向上升去。我想起来下火车时跟陈乐白说的那句话,加格达奇才是梦境,而眼前的热汽也随着思绪进入我的梦境。
(三)
我跟汪萍第一次见面时是在2004年。那一年哈尔滨的秋天,黑龙江总是早早的进入银装素裹的世界,那一年的秋天树叶迟迟不落,雪花也是迟迟不落。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说班里有新同学转进来时我正在跟同桌讨论《野兽之战》前一天晚上的剧情。汪萍当时就站在老师旁边,"班主任"是让班里静下来最有力的词汇,汪萍做过简单的自我介绍以后大家一起鼓掌欢迎她的到来。那个挂着"初一五班"牌子的教室我前两年回去过,透过玻璃和防盗窗看了看,里面的教学设备都已经更新换代,在第三排过道边的座位已经没有了我当初的影子。
汪萍初一时跟着父母从齐齐哈尔移居到哈尔滨,转到我所在的班里,坐在我的左前方。
汪萍瘦瘦高高,还没有长个子的我在她面前像个皮球。她学习很好,我第一次接近她是月考之后,得知她考试成绩在年级名列前茅找她要作业抄。
后来《野兽之战》播完了,正义打败了邪恶。没有了《野兽之战》,同桌和我讨论日本的漫画我就不搭理他。
我说:"爷爷说日本人太坏了,不看坏人画的漫画。"
我听说同桌拿的的那本漫画特别火,班里的孩子都借着看,我听爷爷的话所以不愿意去看,也不搭理他。同桌去找别人的时候我就趴在桌子上发呆,汪萍在我的前面写东西,她的马尾辫时不时还会轻轻抖动。
初中时每个下午有一个小时自由活动时间,班里有一个篮球,可我个子太矮了,同学们都不愿意带上我一起打。我不愿意回班里写作业,书上的题目我也不会做,就坐在乒乓球台上看旁边有几个女同学在打排球。汪萍也在其中,可能是发呆的时候看习惯了,我觉得她的马尾甩起来特别好看,比班里其他的女同学的马尾都好看。
(四)
初中过去,我同汪萍最近的距离是一米。那天毕业,我站在汪萍面前想对她说我喜欢她。那个时候我已经不是皮球一样站在她面前了,因为长个子的原因也消瘦了不少。自我感觉良好,像是漫画里的小男生给小女生表白。
我原来就想给汪萍表白,两年多的时间里她的马尾辫长了被剪短,剪短又留长,那个马尾辫来回摆动时的弧度就是我喜欢她的宽度。那宽度近似胸腔,像一股热流在我的心口反复流淌,灼伤我的每一个夜晚。
我想说:"汪萍,我喜欢你。"
你看,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如果可以反悔,我想我不会再多犹豫那一秒。我说的是如果,如果就是事情没有向着我想要的方面去发展。
因为我多犹豫了一秒,所以有人比我早一秒叫了她的名字,我再抬头时看到的仅剩下一个背影。
再后来汪萍和那个的男生走在了一起。初中升高中的暑假没有作业,我除了吃饭睡觉以外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姐姐问我要不要一起看《王子变青蛙》,我摇摇头走进卧室。
2006年,自我感觉良好的小男生都没来得及给小女生表白,就失恋了。
(五)
我不太记得自己高中是怎样度过的。别人说如果有一段记忆对一个人来说太过于痛苦的话,人会智能化的把这段记忆封存。所以高中是怎样度过的,我不太记得了。
大学时同寝的几个哥们夜间卧谈,聊到高中。
我说:"汪萍。"
他们追问我。
我说:"我今年20岁,她是我这一辈子前20年最喜欢的女生。"
高中,一摞摞习题的本子,一个个夕阳的画面,一张张灿烂的笑脸。我都忘了,我忘了这一切的初衷是忘记汪萍,但我把这些都忘了,唯一忘不掉的是汪萍。
初中升学考试我没考上,是父母找关系让我进了一所还算不错的高中。我入学报到的时候已经开学两周了,进班那一天班主任带着我走上讲台,我看到台下刚好抬头的汪萍时仿佛回到三年前的深秋。这情景我熟悉,这个人我熟悉。
高中的一个下午汪萍突然问我,初中毕业时给我的留言为什么是一片空白。
我说:"有些话还是当面说的好。"
汪萍说:"当年都不说的话,现在还记得吗?"
我没说话,汪萍抱着书走了。
我知道汪萍单身了,我知道汪萍知道我喜欢她,我知道我说出来她可能会成为我的女朋友。人的脑子就是会瞬间的短路,她问我的那天我脑子就是短路了,因为我的确找不到其他理由。
那天以后我仍旧喜欢汪萍,但是一直不肯表白。我觉得喜欢她是自己的事,她知不知道,别人知不知道,这些都不重要。
只是从那个下午以后汪萍对我的态度比以前好很多。哥们说这叫暗示,我说那叫友谊。
我同汪萍的友谊持续了9年。大学没能和她考到同一个城市,但大三前我们一直保持联系。都是她打电话给我,一周一次。
大三放寒假那天她打电话给我,问我可不可以去找她。
车上发消息给她,问:"有些话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当面给你说。"
良久,她回复我说:"不想听。"
"那后来呢?"
"后来我在医院门口找到她,她说她怀孕了,我陪她去堕胎。照顾她整整一个冬天。"
陈乐白听完扶着墙壁从溜冰场里走出去,坐在靠边的长凳上,低着头落泪。
我问:"你哭什么?"
陈乐白说:"用现在的话说,你就是个备胎。"
我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保温杯,递给她。
"都过去了,那个冬天以后我回到大学。再没接到过她的电话,也没收到关于她的任何联系。"
陈乐白轻轻吹了吹杯子里的热水,杯子边缘一缕缕热汽向上升起,和昨天在汪萍店里茶杯边缘升起的热汽是那样相像。
陈乐白喝过水以后要继续去溜冰,她把杯子递给我的时候说:"别担心,你已经不喜欢她了。"
我问她为什么,她冲我笑笑,转身滑进溜冰场。
加格达奇回哈尔滨的火车上我问陈乐白怎么判断的。
陈乐白说:"你对她的笑和对我的笑不一样。"
我指着窗外说:"别睡了,看看外面多美。像梦境一样。"
(六)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和陈乐白在黑龙江, 加格达奇回哈尔滨的火车上。火车到站陈乐白说自己太累,不想继续坐下去了。原本她要在火车上多待半天回北京,结果跟着我一同下车。
我问她说:"我对你笑的时候什么样?"
她说:"和加格达奇一样,感觉在梦里。"
我说:"走吧,带你去吃东西。"
她说:"围巾给我。"
拿去好了,反正是你织的。
去年陈乐白只是给家里打了通电话就留在了黑龙江,我问她喜欢我什么。
她说:"东北的菜好吃。"
今年陈乐白研究生毕业,在哈尔滨找了个比较称心的工作。昨天她问我什么时候娶她,我听后把她做的蛋糕掉在地上。
我说:"故意掉的,主要是因为烤糊了。"
陈乐白要过来拧我耳朵被我抱在怀里。
可能陈乐白是对的。汪萍本身是部小说,故事情节贯穿我的青春。陈乐白说她也想写本小说,故事情节贯穿我们的余生。
(完)
——深蓝
2015.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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