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一天,云朵身披晨光在苍穹悠悠飘荡。我一如既往出门散步。
气势恢宏的体育馆、椭圆形的融媒大厦,还有体育馆广场右边那那棵遮天蔽日的柳树迎面扑来,一阵亲切感涌上心头。前天我还在榆树下阅读长篇散文《塬上的树》对树有了新的敬畏、亲和及向往。
一路南下,左顾右盼:宽阔笔直的岐黄大道、湖水荡漾之上的彩虹桥、鸟语花香的海绵运动公园、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大街小巷车流潮水一样涌动……为坐落在董志塬上的这座西峰城变化而心动、感慨,如梦如幻。
返回的路上,我打算继续在体育馆广场那棵大榆树下乘凉、小憩、读书。
老远,一阵咔嚓声传来,举目望去,我一个愣神,啊!大榆树在嘶叫,大榆树在颤抖,大榆树在呼唤。只见几个大汉正在挥动形似藏刀“中村·一郎”铁锯,在榆树大腿根部、胳膊腕处,嗤嗤地割锯,锯末如雪粒飘飘洒洒。疾步近前查看,“大腿”、“胳膊”一条条抱团仿佛在哭泣,树梢匍匐大地好似在发抖,树叶在阳光下慢慢的在萎缩,十一圈年轮的树桩一滴一滴的在流泪,我的心一阵一阵地悸动……
本来蘑菇云般的树冠,只剩下了两股趔趄的树干,斜斜地伸向北方。我分明看见树梢惊恐地望着繁华的城市瑟瑟地哆嗦。
“好好的榆树招谁惹谁了!”“可惜了,唉!”路人指指点点,惋惜声四起。
一幕幕,一声声,令我恍惚,思绪飘向从前,飘向故乡,飘向我的童年,飘向了我家那棵大榆树。
我家挂在大山深处,村口一块平坦地上有棵大榆树,听爷爷说这棵榆树比他年龄大。爷爷不在了,大榆树还活着。
春天来了,大榆树疯了似四伸胳膊蹬腿,树冠越来越大,阳光穿不透。树下一片阴凉地。玩伴们汇聚一起,一会儿踢毽子,一会儿滚铁环,一会儿跳皮筋。大伙儿玩累了,就头碰头读看借来的小人书,为那些动人的故事而拍手喝彩,发誓长大后要学孙悟空,声张正义,同人间“妖魔鬼怪”抗争,要向高玉宝一样,刻苦学习,保家卫国,同恶霸势力作斗争。叽叽喳喳过后,我们躺在树荫下,各想各的心事,放飞梦想。
夏天来了,大榆树叶儿绿意叠翠,铜钱般大的鹅黄一串串,一嘟噜一嘟噜挂满枝头。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这是我们最好的食物了。这时候我们兄妹几个大点的上学了,常常在树下朗朗读课文,就地用树枝默写生字。饿了,猴子般窜上大榆树,捋一把榆钱儿嘴嚼,满口的清香味儿。我们还经常帮大人采摘,撩起前襟带回家,供妈妈做卜拉,滋啦用丁点儿烧红的麻油一泼,那个香啊,至今难忘。青黄不接时,榆钱儿被吃完了,我们就爬上榆树,采摘树叶当饭吃,树叶捋光了,我们就用镰刀剥榆树皮,妈妈用铁锅煮呀煮,只见锅里树皮翻滚,妈妈用擀面杖搅呀搅,我们抻长脖颈望着锅里。待到树皮粥到了晚里,顾不得烫嘴,吸溜一口,哪想到一吸一团全入口,一松开,忽的一下又回到了碗里。是大榆树让我们度过了饥荒,我永远忘不了大榆树的恩情!
秋天到了,一场秋雨一场寒,没了叶子的柳枝条在寒风中荡来荡去。爷爷一根一根割下枝条,在阳光下晒上几天,等枝条柔软了,就用来编筐打囤。爷爷唱着曲儿,柳条在手上飞,筐子在怀里转,我们娃娃们像看戏饿,眼珠也跟着筐子骨碌碌转动。筐是农人重要的运送工具,运粪土、挖野菜、送公粮、拾牛粪拣柴火,样样离不开它。
冬天来了,大榆树像是村庄的瞭望塔,默默的守候着村庄,遥望着远方,把农村的步步变化,哗啦啦绕村而过的小河,还有村民匆忙的脚步一一收藏。那一年,还在高中上学的我,应征入伍,带着大红花,和大榆树合影留念,我带树枝绾了一条公布条,依依不舍地走向河西走廊。一去25年,每次探家,远远看见那棵大榆树,亲切感涌上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现在好多村里的老人离开了人间,大部分年轻人远走高飞,窑洞坍塌,村庄荒芜,唯独那棵大榆树还在。离开村庄的人们都及大树的恩泽,一个个给大榆树挂上红包条,带走乡愁。你看,大榆树浑身的红布条随风飘荡,孤零零地站在高高的庙咀上,默默地眺望着远方,盼望着,盼望着……
咔嚓!又一股大腿粗的树干倒下。大榆树啊,你为什么要来到城市?!
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大榆树一路向北奔跑,来到我的故乡,和老家那棵大榆树并肩而立。我在树下朗声地读着陶渊明《归田园居》——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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