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

1985年8月31日，星期六

十五瓦的白炽灯发出昏暗的光，与三年前没有通电点的煤油灯相比，那是太阳与月亮的差别。

我、堂弟林萌和发小金兵一起在灯下玩“跑得快”扑克牌游戏。

金兵出三个4带两张牌，很突兀问：“扑克这么好玩，不知道是谁发明的？”

我用三个六带两张牌管住他说：“有两种说法：一说是唐代天文学家张遂发明，另一说是韩信为缓解士兵的思乡之愁而发明的，最初叫'叶子戏'，只有两个手指头宽，八公分长。”

林萌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说：“不对吧？扑克应该是从欧洲传过来的？”

我说：“现在玩的这种扑克牌应该是从欧洲传过来，而且J、Q、K的面谱都对应着欧洲历史中的名人。”

金兵拿起一张梅花K问我：“那这个人是谁？”

我有点尴尬说：“这个我记不太清楚，好像是亚历山大？但是我知道黑桃代表死亡、红桃代表爱情、方块代表金钱、梅花代表幸福。”

林萌说：“我也知道，大王代表太阳、小王代表月亮呢。”

金兵用羡慕的口吻问：“这些都是老师教的？”他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所以有此一问。

“不是，都是看杂书知道的。”说完，我索性把他们手里的牌都收了，摊在桌子上，接着说，“这52张牌代表一年中的52个星期；红桃、方块、梅花、黑桃分别代表一年的春、夏、秋、冬；每种花色的13张牌，恰好表示每一季度有13星期。”

林萌说：“平时都没有去注意这一些。”

我说：“更神奇的是：把J、Q、K当作11、12、13，大小王个为半点，整副扑克牌的总点数是365，大小王为一点，就是闰年的366天。”

金兵惊叹道：“小小一副扑克牌，有这么多的道道！”

我说：“是呀，古人的智慧是博大精深，扑克牌的设计和发明与星相、占卜、天文、历法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金兵说：“我得回家跟爸妈说，我还要去读书。”

林萌说：“你小学没读完就休学，现在读来得及吗？”

金兵挠挠头说：“也是，现在后悔也晚了！”

金兵的话触动了我，看看墙上的挂钟，九点半了，我也虚度了晚上这几个小时的时光呀！如果现在我不努力，几年后我就可能重述他今晚说的话呢！

他们回家去了。我觉得有点饿，从锅里盛碗晚上的剩饭，提张椅子，坐屋前的晒谷场上吃。

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的月亮似乎比昨晚更大更圆，圆的象用圆规画出来的。月光很亮、很柔和，象风、象雾、象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大地。

天是蓝的。以前读茅盾的《风景谈》里有一段话：可是更妙的是三五月明之夜，天是那样的蓝，几乎是透明的，月亮离山顶，似乎不过几尺，远看山顶的小米丛密挺立，宛如人头上的怒发……对月夜的天空是蓝色的，我是持着怀疑的态度。晚上再次发现，作家的观察是细致而准确。

稀疏的星星在闪烁，使得天空显得深邃幽远。那无垠的深空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使人产生极强的求知欲，也使我浮想联翩！

月光中的远山，似乎是黑色的又象是蓝色的，周围的树木似乎是蓝色的又象绿色的。

这时一扇又一扇窗口内的灯灭了，象是房屋闭上疲惫的眼睛，与主人一起入眠。

周围的一切静静地沉浸在银色的月光中。但是宁静的月夜其实并不宁静。晒谷场边上的草堆里，有几只猪不断地把草拱出声响，也许是月光太亮了，它们不安地发出“嗷嗷”的叫声；不远的公路上有拖拉机“突突”开过；邻村还在演莆仙戏，鼓声和唱戏声隐约传来，时有时无；村外的稻田深处，是各种蛙的乐园，此起彼伏的蛙鸣是它们的情歌；各种各样不知名的小虫在草丛下、在瓦砾间、在石缝里……卖力的伴奏……

一部宏伟的大自然的交响曲正在无休无止地奏响！

我沉浸其中竟然有点发呆，思绪如脱窍的灵魂在想象的世界里遨游。

独处空无一人的晒谷场上，我突然有点害怕，害怕会突兀地出现一种什么物体，打破此刻的美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晒谷场尽头传来“啪啪”的脚步声，屋角处走出一个荷着锄头的人，是半夜去稻田灌水的邻居。他经过我时问：“这么晚才吃饭。”

“刚才在玩呗。”

“不是吧？是读书忘记了吃饭吧！”

我嘿嘿干笑几声，那种虚度时光的羞愧感又涌上心头。

月夜的美好还在，但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感觉已荡然无存。

我收起椅子，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