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太公”

      每次去Concord，都经过一个很小的店，很像Farm边上的小房子，户外摆一些花。小店在高速路上车行方向的左手边，以60mile左右的速度飞驰而过，真的只能算惊鸿一瞥。想着回来时可能会经过，不知道为什么，回来时又总是走了别的路线。这样几次下来，就开始有了念想儿，总想哪一天可以一睹芳容。

      今天又从那家小店门口经过，隔着高速路的车流，遥遥望了一眼，好想去看看到底卖些什么花。无奈又是一次路过。

      在Concord兜了一大圈。Concord是很有风格的镇，以大房子居多，但和Wellesley、Weston这样的豪宅为主的镇迥然有别。大多数看上去有些旧旧的年代感，似乎和新英格兰文学策源地的身份遥相呼应。有些房子似在林间，两栋房子之间隔着大片的林，是怎样也难睹邻居芳容的。有的房子不只是’开轩面场圃”，而是直面开满鲜花的原野，随便两张户外椅，就可消磨半天时光了。     

      从Concord转去Belmont，风格又大不同。在高速上飞奔的时候，忽然发现路的右手边有一间店，和来时看到的店很像。对，这次，是右手边！减速，拐进去，停车。同样的格局，小小的房子，户外很多花和绿植。有一个人在给花浇水，问是否卖花，结果听不懂，他说的我们也听不懂。他指向那间小房子，意思是我们可以去那边问。店很小，门敞开着，一个人正在忙着烘焙，女儿看得仔细，后来告诉我说是在做pie。店里空间小，满满摆着很多花，还有家庭做的果酱、蜂蜜、蛋糕。最吸引我的是一盆盆大小不等、颜色各异的西红柿。有红的、黄的、绿的，还有一种绿中透着暗红的。小时候自家的西红柿正是这样子，没有超市里那么整齐划一，但味道却是足足的，从不让人失望。先不管别的，挑了一大袋西红柿。女儿问那人花是怎么卖，因为刚刚走过时我们看了一下，并没有价签。店主（我们猜这是店主）忙着做pie，只是象征性地望了一下外面，说盆小些的都是16块多的样子，至于大盆的，连提也不提。那些花品种和植株大小差别很大，第一次见到有人卖花是根据花盆来定价。

      仔细看了看屋子，发现其实并不小，而是接连的几间。感觉小，是因为每两个房间中间都有隔断。想四处看看，店主仍是头都不抬地忙着，告诉我们随便选，好了告诉他就行。我们走向旁边的房间，彻底惊住了！

        Newbury街上有那种古董店，初步目测，这间小店的商品量可能有古董店的几倍之多。两三间小房间，密密摆着很多商品，错落有致。无论是商品，还是摆放，都显示出店主人极高的审美标准。真的不知道店主人的这些东西是从何处搜罗而来，我一向不愿用图片来代替文字，这次不得不例外，因为描绘不出。店里的画风这样：

      从小房子出来，顺手买了店主的桃子果酱，加上之前选的西红柿，颇有采摘的快感。仔细看户外绿植，层层叠叠，紫蝉开得正旺，栀子花也正当时，还有很多不认识的花儿，颜色姿态各异。但想想这些花还是有一个共同点：无价。

      和店主人只在结账时聊了几句，实在不忍心打扰。他问我们从哪儿来，女儿在哪间学校。唯一让我觉得有烟火气的地方，是他居然知道女儿的学校，尽管误认为是boarding school。我们离开的时候，他很礼貌招呼了一下，转身又忙着烘焙去了 。     

    准备上车的时候，发现我们后面停了一辆车，我们并不是唯一的过客。车主是一个男孩子，正仔细看花，手里拿着一罐果酱，看来不像我们是生客。女儿总担心一些商家赚不到钱，中间看这间店面虽然赏心悦目，但也一直有些忧心忡忡，尤其看到只有一个听不懂说话的浇花人和一个忙着烘焙的店主人。看还有别的顾客，才觉得放下心来，安心上了车。

      回到家一边做饭团子，一边忍不住吃了一个西红柿，此曲只应天上有之意。看看那罐果酱，终不忍唐突，开始发面，准备烤小餐包。     

      最近一直看《梅兰菊谱》，菊谱、梅谱看过，觉甚好。不知为什么，兰谱只要看上半页，人就昏昏睡去，心下颇有些惭愧。今天见了店主人，才觉自己太做作，想读时便读，想睡时便睡，才是人间正道。喜欢的东西，摆个琳琅满目；想看的花，随它们开放萎落。想烘焙，便专心烘培。余外的人与事，都是余外的，可理可不理。     

      揉面时想，这店主人不是和姜太公一路吗？仔细一想，不对，姜太公是变相求售，要货与帝王家，受众单一罢了。这店主，倒真的有超然物外之风，是以将“姜太公”加上引号才有点贴近的意思。

      这样的店，这样的妙人多一点，世界可能会大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