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再次回溯到二十年前。
晨雾如期而至，似纱巾遮面，总让人无法看透。直到阳光利剑出鞘，将之撕碎，我们才可洞悉红树林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迎着略带寒意的秋风，汉斯缓步走出密林，他身材瘦削似一把尖刀，腰杆挺得笔直，身上只剩下那件贴身的白衬衣，胸前血色蔷薇花不知用的什么名贵丝线所绣，格外绚烂。而他的黑色貂皮披风，裹着怀中那团安睡的小生命。
汉斯一直无法忘怀那妇人临死前的双眼，墨色的眼瞳渐渐浑浊，眼白上布满红血丝。这不禁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不同的眼睛却同样的无助，某种闪亮的物质在她本应干涸的眼眶里挣扎着。虽然自己的母亲死于肺病，而非抢劫，但是教士和医生的冷漠，却又像极了几个劫匪......
“求求你们救救我妈妈~”小汉斯已经忘记了礼仪课教过什么，鼻涕眼泪混成一片，小手紧抓住医生的衣服不放，生怕一撒手，这唯一能救母亲的人也走了。莫瑞克医生则好像有很多要事与神父商量，两人交头接耳，完全没有理会小汉斯的意思。直到家族里的大人们赶过来，医生才重新坐回到病榻旁边，摆出一副认真诊治的模样，神父则开始不停地叨诵经文......
每当汉斯回忆起往事，酒便下得飞快，酒尽之时便是他梦醒之刻。“净顾着一时激愤，我一个单身汉，如何养活这孩子呢？我和他很像，都是无依无靠，又很不像，我一个离开酒壶就活不下去的光棍儿，他一个健康，强壮的鲜活生命。不如......让他在这野外自生自灭吧……也比跟着我强，我自己说不准哪天也横遭非难，带着他不是连累他吗？说不准，他能被路过的贵人捡去，从此脱离卑贱的一生。”汉斯下意识摸出酒壶，却突然意识到酒壶里已经没有酒了，只好悻悻地塞回去。“但是，如果现在抛弃他，又何必当初呢？何必拔出母亲身上的刀，何必将他从母亲怀中抱走？真是自相矛盾！”①
汉斯真的不擅长做选择，于是他藏在路边草丛中等待合适的扶养人出现。婴儿醒了几次，不哭也不闹，只用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汉斯，汉斯用母亲行李中的牛奶喂了他，便又沉沉睡去。
第一波经过的人是一队商旅，看样子是去往盐城方向，那里是众所周知的贸易港。其中有卖牲口的，鸡鸭牛羊，还有些马贩子，把马匹洗刷得干净漂亮，并像照顾女儿般给它们将鬃毛和马尾巴梳成了小辫。汉斯想，贩牛卖马之辈，既没有地位，也没多少钱，甚至还不如农夫富有，穷真的是原罪，再等等吧。
第二波人看上去像是杂技团，他们可能也是去往盐城方向，边走还边演奏乐曲，又说又唱，身上穿得花里胡哨，腰里别着弯刀，既是杂耍道具，又可以防身，一般的匪徒应该不敢动他们，但是随行的笼子里却关着狮子老虎，这让汉斯又犹豫了，心说万一他们看护的人净顾着唱歌玩耍，一个不注意，老虎把孩子吃了可怎么办，再等等吧。
日头偏西时，第三波来了，却只有一个人。汉斯猜他的身高至少有一米九，因为刚好比一米八的路标牌高出半个头。他自盐城方向过来，穿得也花里胡哨，很像那些杂技团的人，但是却杀气腾腾，一把巨大的宝剑扛在肩上似玩具，他一边走一边审视着手中的物件，一条扎成辫子的马尾，腰里挎着带血的弯刀。“这难道是……”汉斯不敢想，他迅速压低身子，大气都不敢喘。只见那人的斗篷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他边走边“咯咯”地笑着，抚摸着那条碗口粗的马尾，八成打算将它挂在家里做装饰。
汉斯突然压低身体，他怀里的婴儿却不干了，可能是觉得憋闷，使劲地挣扎几下，然后便“呜哇”一声哭出来。
汉斯心说，宝贝儿啊，你早不哭晚不哭，偏偏等到这个节骨眼上哭，可要害死我了～
“什么人？出来！”果然那凶恶男人从肩上卸下巨剑，紧盯着灌木丛。
这次肯定是凶多吉少，对方可是洗劫了两只队伍的巨人，而我又瘦又小，怎么可能战胜他？死就死了，可惜连累了这孩子。汉斯想到这，将婴儿用披风裹在自己背上，然后昂然走出了灌木丛。
这回看清了这凶恶男人的脸，满脸的胡子茬，大嘴叉龇着黄板牙。凶恶男人见走出来一名小矮子，抓紧剑柄的手不觉稍稍放松。“你为什么躲在那里，是准备袭击我吗？”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袭击你呢，我只是内急，正在方便，正巧你经过……”汉斯都被自己的机智震惊了，但是却想扇自己几个嘴巴子，你TM真怂。
男人瞥见汉斯背上的婴儿，婴儿也睁着葡萄珠般的眼睛看着这个奇怪的家伙，“好水灵的孩子啊，是你的？”
男人舔了舔嘴唇，汉斯有种不好的预感，回道:“不是，是我在树林里捡到的。”
男人呵呵地笑着，“你知道现在婴儿多值钱吗？把他给我，你这丧家犬！”说着便伸出大手抓向婴儿。
婴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汉斯突然像被闪电击中了，一伸手掐住了男人的手腕。“我看你误会了，我并没有那群卖马人那么软弱！”
“你……怎么知道？”男人没想到小矮子竟然敢反抗，而且这股力量是怎么回事，这是来自于如此矮小的人的吗？
在汉斯的眼里，这家伙已经死了。他的拳头如狂风骤雨般打在男人的胸口及面部，他们三个人都能够听到一阵“咔嚓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也不知打了多少拳，男人瘫倒在地，估计连他亲妈都不认得了。
汉斯大口呼呼地喘着气，衣服已被汗水浸湿，他知道自己双手手指也骨折了，一阵阵疲惫和剧痛袭来，整个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婴儿此时仿佛也累了，伏在他背上又沉沉睡去。
又只剩下我们俩了！
①关于前情可以参看第七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