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猫记（四）·卡桑

      入圣福寺左行数十步，见地藏菩萨。菩萨座下有“皇诞”石龛，卡桑最喜躲入石龛洞里好眠。

      若做个投票，“想和圣福寺里的哪个小猫困觉”，除了Boss，我一定投卡桑一票。

      昨夜星辰昨夜风，卡桑吾爱，吾爱她雪白柔软的胸脯，银斑点点的背脊，修长纤细的美腿，妩媚温柔的眸子。黑妹是大佬Boss的女人，而卡桑则是大佬本佬，美貌与智慧的化身。

      其他日本人喊她斑什么的，我喊她卡桑（母さん、日语里母亲的意思），因为她护崽。

      我们看到卡桑肚子大了，知道她快生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即使卸货了跑出来，小猫也被严密地藏住，不让任何人瞧见。

      菩萨后有用粗草绳拦住的一小块荒地，杂草散漫无序地从胡乱堆放的鬼瓦破砖间旁逸斜出，背阴处的石径上开满了茸茸的苔花。围墙尽头种了一棵细幼的枇杷树，枇杷树右手边是旧木屋。

      卡桑把孩子生在木屋底下的缝隙里。枇杷结了青黄小果，满月的小奶猫也急不可耐地从土洞里钻出，步履蹒跚兴致勃勃地探索世界。

      午后干燥而温暖的阳光透过屋檐洒在一小块窄窄的走廊上，扬起的飞尘在光中轻飘飘软绵绵地舞着，圆滚滚毛球似的小奶猫一会儿钻进铁皮桶一会儿爬上青石砖，耍累了坐在废木头上互相啃来啃去，啃着啃着就睡着了。看到人近前立马迷迷糊糊手脚并用地钻回墙缝里。卡桑不辞辛劳地叼着小奶猫东躲西藏，一刻也不愿和崽分开。即使不得不出来抢饭，也是匆匆几口吃完，旋即迅速返回孩子身边。

      卡桑很没有安全感。流浪猫一年生三窝，活下来者十之一二。长得好看的小奶猫会被欧巴桑们趁奶猫年纪小捉去找领养。

      我曾参加过一次小奶猫的葬礼，树下挤挤挨挨站了一大群人，常来圣福寺喂猫的人都来了。小奶猫被用好看的细棉布裹起，放上一个小皮鼠，一个鱼布丁，埋在菩萨左边的樱花树下。大家扫尽树下的落叶，拔了杂草，义工点上一支线香，插在那小小的土堆上。欧巴桑上前一步将一捧小雏菊放下。寺里的和尚也来了，默默念了一段经文。大家都在哀悼夭折的小生命，没有任何人言语，只剩满耳的风声喧嚣不已。我也曾参与过一次围堵，一人将卡桑用罐头引开，五六人跨进荒地捉小奶猫。我还在日本的时候，唯一一只成年了还呆在卡桑身边的孩子是KORO酱，一身银渐层短毛，和她长得一样漂亮。

      旁的猫顶多捉壁虎老鼠蹲小鸟，而卡桑却能沿着无染池的水面徒手捉鱼。她低眉敛爪，紧贴水面一动不动，眼神极其严肃专注。十几分钟过去，我都要以为她只是贪玩看鱼而不是在捕猎了，不料电光石火之间，卡桑啪一下从水中拍起一条肥锦鲤，一口衔住快步离去。

      她的儿子KORO是个淘气包，总对着妈咪的背影发动偷袭，吓得卡桑整个弹起，错脚跌入池中。此刻的卡桑只能顾不得教训不孝子而是在太阳底下疯狂舔毛。

      “诶呀你个衰仔给我停住，你睇下你个手有几脏，蜜蜂也是好顽个咩，快番来。”

      大概天底下的母亲都是一样地爱孩子。卡桑和人类的阿妈一样为崽操碎了心，常见KORO不知做错了什么事，被卡桑嘀嘀咕咕地训斥，又或者满庭院追着暴打。

    日本买一只品种猫最少要花20万日元，买下需签订协议，一旦弃养面临一百万日元的罚款。即使这样，行走街头也常见流浪的品种猫，曾见过暹罗、美短、缅因、甚至还有布偶。我始终想不通什么样的人会让这么好看的小猫流浪。

      众生皆苦，我食得片好的生鱼片，却不知全须全尾的活锦鲤什么滋味。从甜软爱宠变作荒野孤兽，卡桑很显然适应得很好。

      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午后，想起在木屋下打滚的小奶猫，想起从石龛上跳下来迎接我的卡桑。

图1-4 卡桑 后面是她喜欢睡觉的石龛 和生小猫的木屋

图5 卡桑的儿子短尾圆脸银渐层Koro

图6 地藏菩萨 卡桑的情人浪子白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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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背景：

地点：日本九州福冈县博多区圣福寺

时间：2013.7～20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