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宝自传(4）

进宝自传(4）

第四章  顽固的老太

我不明白，老奶奶为什么不肯像朵儿的主人一样，拿着钱，住到高楼大厦里面去。每天住在这被废墟包围的房子里，别说进出很不方便，由于附近没有其他住户了，老鼠们都把这间房子当做了最后的避难所，我每天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驱赶那些闯入的想从老奶奶家里偷食物吃的老鼠。

老奶奶呢，一点都不着急，每天一如既然地打扫庭院，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浇水，拔拔草，天气晴朗的时候，还会把家里的旧东西翻一些出来晒晒太阳。隔三差五的，总有几个穿着西服的中年男子来到老奶奶的院里坐坐，和老奶奶聊聊天。他们有时候也会给老奶奶带一点米啊，油啊之类的礼物。他们都是来劝老奶奶放弃这间房子，搬到高楼里去住的。

老奶奶从来也没有给过他们好脸色看，老奶奶就两个字：不搬。

那几个人的脾气真好，即使老奶奶已经明确表示不搬了，他们还是会很客气地说：开发这个地块是政府早就决定的事情，希望您老能积极配合，您老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出来的。

老奶奶说：“我就是喜欢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头顶天，脚踏地，踏实。那些高楼啊，我住不习惯。这么高的楼，万一着火了怎么办？”

那些人也不发火，临走的时候，会留下一句：“您再考虑考虑，我们过些时间再来。”

他们走后，老太太的院子里总会发生点什么，比如像上次那样，玻璃被人砸啦，围墙被人砸出一个缺口啦，电表被人弄坏啦，等等，这个时候，我就会挺身而出，让那些搞破坏的人落荒而逃。后来，只要有人靠近老奶奶的院子，我就会警觉地跑出来，趁他们还来不及搞破坏就把他们吓跑。被我咬到的人一看到我便撒腿便跑。

老奶奶一如既往的守卫着她的家园。一天，她的侄子来看她，侄子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没有自己的子女。侄子对她说：“姑妈，你看这个村子里现在还没有签协议的没有几家了，就你的房子还没有被拆掉，你以为他们会让你保留下这座房子么？姑妈，你还是听我一句，把合同签了，拿了房子，拿了钱。你年纪这么大了，和他们斗，斗不过的。”

他姑妈说：“茹刚我的大侄子啊，你也以为我应该积极响应政府的号召，把房子让出来，是不是？可是这个房子是你死去的姑父和我两个人亲手一砖一瓦建造起来的，你的大表哥邵明也是在这间屋子里出生的，这里有我全部的记忆，我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了。万一哪一天，邵明回来，房子已经不再了，他就找不到家啊。”

原来老奶奶还有个叫邵明的儿子。

“姑妈，邵明表哥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走失了，现在都过去四十年了，即使他还活着，也不一定能找得到这里了啊。”

“我相信他一定还活着，并且活得好好的。总有一天，他还会回来找我的。”

“姑妈，即使表哥他能找回来，但整个村子都已拆掉了，和原来的大不一样了，也找不回这里了。你即使搬到了新房子里，表哥他找来，社区里的干部，派出所的民警，肯定会通知你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我这几间老屋拆掉了，政府就分我一个一居室的小套房子，你表哥回来他住哪里？难道我们娘俩挤在一个房间里过？”

茹刚一听，姑妈已经有松口的迹象不禁感到一阵轻松。在县高级中学当语文老师的他今天是受镇政府的委托来做他姑妈的思想工作的，如果茹刚不能做通他姑妈的工作，他将被调到最偏远的一所初中去教书。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把他肩上所担负的任务告诉他姑妈的。他进一步探老太太的想法：“姑妈，你的意思是，如果政府能分你一套大房子，你就同意搬家，是不是？”

老奶奶说：“不是一套大房子，而是一套小套和一套大套。邵明肯定要结婚的，也会有孩子的，我怕和儿媳妇相处不来，必须分开住。再说，我的要求不过分，我的老房子楼上楼下面积加起来也有两百五十个平方，院子也有100个平方。换政府一套160方的大套和80方的小套，政府一点都不吃亏的。当然，他们要觉得吃亏了，可以取消这笔买卖，咱还是住咱的老屋，咱才不稀罕什么高楼呢。”

茹刚说：“这个恐怕有点难办啊。人家政府分房子不是按照老房子的面积来计算的，而是按照人口来算面积的，一个人八十平方。”

老奶奶说：“这么说来，我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我一个人80平方，邵明是独生子女，应该分他160平方的。”

茹刚为难地说到：“但是邵明表哥他现在~~”

老奶奶打断他的话：“邵明他还活着，户口也没有给他注销，他凭什么不能分到房子。”

茹刚说：“好吧，我把你的要求和政府领导去反应反应，看政府能不能答应咱的条件。”

茹刚走后，老奶奶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院子里。干坐了很久，太阳已经慢慢偏西了。她站起来，走到屋子里，拿出一本泛黄的相册，慢慢地打开，用手掌轻轻的掸去上面的灰尘。

“小明，我的宝贝儿子，都怪我不好，带你去赶交流会，把你弄丢了。”

“孩子他爸，你怪我吧，我们的房子我也没法保住了。”

说着说着，老奶奶的眼泪就哗哗的流下来了。夕阳刚好照在她晶莹的泪珠上，反射出一丝丝惨淡的银光。我看在眼里，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了。

过了几天，她的侄子茹刚又来到了她的小院。茹刚的脸上有一种难以表达的矛盾，他问她的姑妈，上次他俩谈过之后，政府的人有没有再来找过她。她姑妈说没有，这几天一直非常平静。

茹刚说：“姑妈，听我的，别再坚持了，和政府斗是没有好结果的。”

老奶奶说：“我就一个人，我要什么好结果。我只想要守住这间老屋，你姑父在阴间想我的时候还能回来看我一眼。”

茹刚说：“姑妈，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这个大侄子呢？我可是吃公家饭的！”

老奶奶脸上不禁一阵抽搐：“你说什么，如果我不答应，他们会对你如何？”

茹刚说：“姑妈，不是我不想支持你守住这间老屋，可是你知道，我是公办教师，只要教育局领导一句话，让我去哪所学校我就得去哪所学校教书。姑妈，你就我一个亲人了，难道你愿意看到我到那偏远的乡村去教书！”

老奶奶彻底崩溃了，她绝望都看着一脸无辜的侄子，她不想因为自己的那份坚持，毁了她侄子的大好前程。

“叫拆迁办的工作人员来，我要和他们在谈谈。我年纪这么大了，腿脚不方便，去他们那里我跑不动。”

“好的，我这几去。”茹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一路小跑着往拆迁办奔去。

“好啊，我一答应你就这么开心，难不成在和我演苦情戏。”老奶奶看着茹刚一路轻快的脚步，顿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对儿子的愧疚还是战胜了对侄子前程的担忧，她决定：必须坚持自己的主张，要么不搬，要搬到话，必须给她的邵明争取到一套大房子，万一哪一天邵明回来，没有住房，他会怪她这个当妈妈的，小时候没有看住他，后来又没有保住他的产业。所以，她必须坚持，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