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父与曾祖母带着子女,因各样的原因辗转搬迁到现在的村庄;寻根究底,我们也是曾祖父大家族的一支。每当有家族性活动时,必会通知参与。红白喜事、建房乔迁之类都是日常往来,清明祭祖是家族大事。我会随着爷爷叔父越过几座山岭,淌过一条大河去到另一个村庄。村前一排排牛圈,关着各样颜色的黄牛,有牯牛、母牛、牛犊。走过牛圈是一段青石板路,蜿蜒着穿过了一家家的屋檐。这些人家是远房的族人,总会嘘寒问暖地招呼我们经过。二十几平米的晒谷场坐落中央,旁边一口古井,也是青石板砌成的。族人们聚此而居,散落四围,有小曾祖父家、五个堂爷爷、堂叔伯们。
这是个不到百户的村落,我的先辈们曾经生活的地方,有古旧的水车摆放在河道边,但是已经破落了,看不出丝毫的年代,只是悄无声息地趴在干旱的水渠上。那条自东南流向西北的大河一直常青,在水坝的拦截抬升后,似乎无尽的咆哮;每每经过,被震耳欲聋的水流声撞击得不再想那似水似雾的缭绕。
清明纪念活动都是爬到山上坟茔之地进行,这会增添行路的难处,也平添旅途的乐趣。大人拎锅扛灶,小孩们就乐得颠颠地跑前跑后。婶子大娘背上竹背篓,里面塞着码好的层层餐具、捆捆菜蔬,熏干的腊味与自家编织的竹篾背篓相得益彰,各自透着诱人的黄。一把背到肩上,在弯了十八弯,陡了十九陡的山路上穿行。男人们则腰系柴刀,手拿镰刀锄头在前开路,特别陡峭之地,需要铲出些台阶,便于后面的队伍行走。大小伙干着最累人的活计,扛一方从村子里买回的带肋条的猪肉,软趴趴地压在身上,有劲使不出;每当在路上歇脚,其他人直上直下放下手中担子,小伙子总要卯劲憋气,用手托着慢慢把肉放到平坦干净地上。不成文的规定或者传统,但凡嫁出去的女性不能参加这里的纪念活动,应了那句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古谚吧。
家族的祖坟座落在燕形山嘴上,展翅而飞的燕子腾空直上,预示族人们要辉煌腾达。山脚两丘不到半亩的农田成烘托势,现在秧苗没有种上,刚好成我们的活动场所,放些担子在其中,也可垒个灶台做饭。最讨喜的是我们这些童子,在上面尽情的追逐打闹。一口泉眼藏在草丛里,有土色的米虾栖息其中,当我们带着水壶侵入时,它们惊得像弹弓上的弹子一样四射开去。搅浑了泉水,却也搅不到我们的心情。
葱郁的树木把四方装扮得严实,只是阻挡不了天上的日头,常有斑驳的阳光跑进来,洒在常青松树舒展的枝条上,从小个头毛竹刺蓬蓬的叶片中倾泻下来。很多叫不出名的落叶树,长出了黄白色的小芽头,嫩嫩的,新新的。
坟头塚边的杂树野草,在柴刀的哐哐声、镰刀的呼呼声中纷纷杂杂倒下,一座座长条形的坟堆显露出来,从远处看像条条大毛毛虫趴着。大人们把削好的毛竹连枝带叶地插在坟堆上,从坟头到坟尾,站成一排排;我则站在坟边把剪好的花纸一个个递上去,挂在竹枝上,栓在竹尖头,把竹条压的跟新月一样弯;那剪成四角的灯笼,长长的平直丝带,五颜六色地挤挨着,时而刮起一阵山风,才能飘舞开来。我是不敢踩到坟堆上的,胆小或敬畏之心作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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