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某年秋日,晴天,天高云淡。
叠嶂起伏的群山峻岭间,巍巍的山脉蜿蜒曲折地向东南方向延伸着,形成一座秀丽的大山。大山东面,与它相对而立着另外一座大山,两山间夹着一条长长的峡谷。灰白色的省道像一条长蛇,匍匐在峡谷间,若隐若现,一条小溪若即若离地伴着它弯曲北流。西边这大山的半山腰里,有一个山冲,山冲内有个院落,六七栋民房半环着一片水田,有古老的木房,有新建不久的红砖房。中间的一栋木楼房,有个百来平方的晒谷坪,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老老少少看热闹的人。
被人群团团围着的晒公坪内,尚仁同几个道士装束的年轻人正在场内上刀山、下火海,五十多岁的贵文师傅在一旁不停地指引。靠里一边,奎胜师傅正在掌着鼓,他身边坐着邱师傅,脸带笑容,右手拿了根长长的烟杆,时不时吸口烟。
“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锣鼓阵阵。
“哈—,哈—呜,哈—呜哈—呜,哈呜哈呜哈呜,哈——呜哈呜哈呜哈——呜,哈——。”角号齐鸣。激烈的锣鼓声伴随着清脆的牛角号声,不断传向远方,吸引不少人赶着来看热闹。
“不错!蛮好!”邱师傅说完,将烟嘴放入口中,又吸了口烟,吐出几圈烟来,紧接着便是几声咳嗽。咳嗽一停,便转过头朝奎胜师傅说道:“尚仁人才好,学艺也很精啊!”
“还靠你这两年教导有方啊。让您操心了!”奎胜师傅一边掌着鼓,一边不紧不慢地应道,“你今天咳得更厉害了。”
“这老毛病,怕是要随我入土了。”稍停顿了几秒的功夫,邱师傅又接着说道:“贵文有眼光啊!我徒子徒孙带了十多个,就数尚仁悟性最高,进步最快。吹、打、写、唱和扮相,样样出类拔萃。尤其是他那手毛笔字,方圆几十里少有人能比了!”
“没让您失望,我很欣慰啊。”
“今年二十二了吧?订亲了没?”
“还没。”
“该成家了!”
“这个山道上,没人看得上哦。”
“贵文的小女就很不错。我去说一说。”
“贵文师傅要是同意,那是再好不过了!”
“先合合八字,看配不配。”
“要得。邱师傅亲自出面,凡事都好说了。”奎胜师傅满口应允。
围观的人群中,一个妇女使劲朝奎胜师傅这边挤来。一个老妈子被挤得不耐烦,不高兴地说道:“满妹子,你挤么子啰?人都被你挤翻了。”
被喊作满妹子的妇女仍然一边挤着,一边说道:“对不住啰!刘姐姐,挤着您哩。麻烦大家让一让,我有个事要过去求奎胜师傅。”
刘姐姐:“他正忙着呢。 等一下噻。”
“不行。不能再等了。再等就晚咯哩。”满妹子急切地应道。
“神神秘秘咯,究竟有么子事噻?”
“要他安排个师傅背我细崽上刀山、下火海。能避灾消难哩。”
“哎哟,我真是老糊涂嘎哩!把咯个事情给忘了。得赶紧找我孙崽去。”刘姐姐说完,转身挤出人群,急急忙忙找他孙子去了。
满妹子好不容易挤到奎胜师傅身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奎胜师傅,要麻烦——麻烦您帮个忙,让尚仁背一下我细崽咯。”
满妹子话音刚落,旁边又围上来几个人。
“还有我孙女。”
“还有我崽。”
“莫急!莫急!一个一个来。”奎胜师傅一边应酬着,一边站起身朝身后喊道:“尚智,过来掌一下鼓。”
“嗯。”随着应声,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走了上去,从奎胜师傅手中接过鼓棒与小锣。奎胜师傅带着那几个人走上场去了。尚智坐到大鼓前,左手大拇指熟练地穿上小锣上的吊绳,食指与中指夹好一根鼓棒,右手拿起另一根鼓棒,大鼓和小锣配合着节奏一响,熟练地打起了七声鼓。坐在旁边的邱师傅一听,不由得暗暗点头称赞。
看热闹的人群中,挤着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秀女孩,一米六左右的个头,穿着一件蓝花衬衣,扎着过肩的马尾巴头发,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尚仁,眼光随着他的身影转来转去。
“秀兰,相中了没?”站在她身旁的一个三十几岁的妇女问道。秀兰看得入了神,没有应声。那妇女只得轻轻推了她一下。秀兰方回过神来,回头道:“婶,推我做么子?”
秀兰婶笑道:“再不推,魂都没了。”
秀兰羞红了脸,说道:“婶,你说啥呢!”
秀兰婶:“要是看不上,婶就不管了。”
秀兰婶说完,转过身假装要离开。秀兰连忙拉住她婶的衣服,说道:“婶,我……你问我娘去。”
“我说呢,哪会看不上的?好,我这就去问你娘。”
“要得!要得!我都看到了。就依了你咯意思。”秀兰婶正准备转身,身后传来了秀兰妈的笑答声。
“哎哟,嫂嫂你么子时候到我背后的?你同意了,那我先将红贴送过去。”秀兰婶看了看场上的尚仁,又看了看秀兰,不由得喜滋滋赞道:“真是郎才女貌!”
“好—,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好——”场上的角号声,在秀兰耳里顿时暗暗变了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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