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最大的武器,莫过于豁出去的决心”
户哥:“郑义,他们从这边上来了”(颤抖腔儿)
鑫子:“这边也有”(半哭腔儿)
大岸:“我们咋办?”(已哭瞎)
我:分开跑!你们从游泳池下去,我们走这边楼梯,突围后在报社门口集合,如果谁不幸被抓,不要说出其他人,其他人会照顾好你的家人。
我们一众跑到了前门,几个比我们高几头的身着给制服戴警帽的人就把排头跑出去的几个人制服住。
户哥:“鑫子被抓了,大岸也是”
我:“往回走,记得泳池旁那个狗洞么”
户哥看了看我,眼里含着泪光:”郑哥,真的要钻么?“
我拍了拍他的肩,斜目45度看了看这座废墟二楼破碎的窗户照进的几束阳光。
“钻!“
我们扭身向回跑,废墟里安静极了,恐惧和不安填满了整个感官世界,眼前镜头摇晃,耳鸣,大脑停转,只是跑着。
眼前就是狗洞了,我能看见狗洞外边参差长着的那几颗狗一把草,还有进入废墟时鑫子扔在那里的奶糖包装纸。
有希望了,我们要逃脱了,就快。。。
狗洞门外,踏出了一只穿西裤皮鞋的腿,两只,四只。。。
我和户哥想往回跑,制服从四周涌入。。。
【慢镜头】:哭嚷,嘶吼,无效挣扎。
每个人对于儿时的记忆都有着各自的版本,在那个版本中自己都是绝对的主角:高大威猛,足智多谋,是小伙伴中的绝对精神领袖,是万千女童心中的实力兼偶像熊孩子。
不过我渐渐发现,在老友聚会的时候,你当年做了什么不重要,做得好不好也不重要,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也不重要,因为最后的主角都是最能说会道的那个。
正是深刻的意识到这点,我才想在有时间和有精力来抢夺话语权的时候,多记录一些在我和儿时玩伴之间发生的一些大事。以免让这些善于抵赖的人抢了我的戏。
那些年的事儿大都发生在艳阳天。我还是熊孩子的时候真的干了不少“大事”。比如这次事件,可以说是我和小伙伴们民主启蒙思想的第一次行为上的动作,也是代表民意与威权斗争的代表性事件。当然,上面那一幕故事已经临近了尾声,没经历过斗争的人根本无法领会当时我们斗争形势的艰辛以及结局情景的惨烈。而现在的孩子们,可能再也没有勇气去做这样一番事业了。当然,我不是歧视10后和15后,
毕竟,一切都是命运的机缘,一切也都是历史的因果。
那时候住在石油大院,因为小学生腿短胆儿怂,而且幼儿园和小学都在大院内,所以,我们那里的小孩儿一度把小区周围的栅栏和围墙作为世界的边缘,偶尔也会思考头顶的飞机是从小区内哪个秘密基地起飞的,过往的鸟儿被藏在哪个变态大叔的家中。而这四周的围墙又以东北侧的围墙和南侧的围墙最有趣。东北侧的围墙通向”乡下“和”臭水沟“,那是我们在那个年代的欢乐谷。南侧的这堵围墙之外就是今天故事的发生地——大草场。
大草场之前是干嘛的我也不知道,只记得,那里就一直荒着,遍地都是被我们称为辣辣秧子的能把人腿刮破的植物,不小心被刮破了会痒痒,春天时大人们带着我们在那边放放风筝,那边有个水塔,经常有风筝飘着飘着就落到了水塔上,几年后水塔拆除时上边花花绿绿的破风筝,增添了不少时代的沧桑感。
夏天的时候,里边各种植物都长了起来,大院里的孩子们就会组团去里边探险。
对,是探险。
那时候电脑还不普及,小霸王也不能整天坐在那耍,要保护眼睛,所以经常被家长赶出来放风儿,这时候大草场便是极好的去处了。
对于我们而言,围墙之外的世界充满着危险,地面上随时可能出现的便便,草丛里突然飞跳出来的蚂蚱,还有随时可能扎穿你鞋子的铁钉。所以,每当翻过围墙,大家都下意识的捡起一根树枝或破木棍保护自己,就算探险开始了。
除了捉虫子,玩儿泥巴,分拨打仗以及放空自己的茫然行走外,偶尔我们还会组织野餐,大家自带土豆、胡萝卜什么的。刨个坑,把胡萝卜、土豆埋起来,上边放上四处搜集来的草堆点着了烤。烤熟后扒皮吃,津津有味。
有时候一把火烧大了……吓得大家四散奔逃...心里担心着会不会波及自家的房子...各自回到家,后来不知道哪家的大人特别有才,提出了玩儿火尿炕的理论,让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笃定的相信着,火和尿之间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
有一年,管道局开始建国际饭店,四星标准。地方选在了大草场。
建筑工人开始搭建工棚,圈地建楼。那时候的我们意识中对于这些入侵者没有什么主权概念,只是知道工地里好多大坑要绕着走,里边的废铁捡出来给收破烂的能挣钱买好吃的。哦对了,补充说一下,我们那边小学的劳动课还是什么的,班主任都会给我们布置任务,帮各家各户收垃圾统一卖了换零花钱。
所以,从垃圾到钱之间关系的转换我们是敏感的,几个人“捡”一次废铁就能换回十几元的巨款,一起shopping买一毛钱一袋的叫做“鲜果露”名字的饮料,一毛钱一袋的唐僧肉,够我们几天的花销。现在想来,也不知道工地会不会因为我们的勤奋而耽误工期...
就这样,我们似乎跟入侵者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用废铁租借我们的地方,我们让他们开展业务。相安无事的状态保持了蛮久的时间。
直到酒店的修建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一方面我们能”捡“的垃圾越来越少了,另一方面各种保安护院开始入驻,我们的活动范围被不断压缩,甚至经常面临被驱逐的命运。
所以,尽管这次”群体性“打砸事件的发生并不是有预谋、有策划的事件,我却认为,这次事件的发生几乎是某种必然。
那是一次大规模行动,我们小学五虎大将出动了四人,带着喽喽们松松散散的,有的人手里拿着路边捡的树杈当武器,有的舔着吃的东西擦着口水,偶尔还喂给旁边的人一口,脏兮兮傻乎乎跌跌撞撞无所畏惧,那时候小男孩的形象大抵如此,没现在孩子们那么洋气。
酒店修缮了过去被人撬开的一些栅栏,很坚固。所以如果要进入大草场就需要爬上现在看来都不敢爬的院墙和铁丝网。人就是这样,知道越多,拥有的越多,就越怕失去,越计较后果。
进入酒店境内,大家变得小心翼翼,环视着周围是否有巡逻的保安却一个没见到。估计是那时候保安们正在整队说事情什么的吧。酒店修建临近尾声,很多基础性设施开始铺陈了,比如各种高大上的欧式灯架和鸵鸟蛋模样的灯罩。酒店后搭配修了个游泳馆,游泳馆和酒店二楼一通空中走廊与之相连。由于游泳馆还没修好,也没有装潢,只是一座毛坯房,地上满是石子儿,垃圾和建筑工人留下的便便,进入之后臭气熏天。
我们百无聊赖的在酒店和游泳馆之间的空地上瞎晃悠,不知道谁提的建议:我们拿石头砸灯泡吧,一人一个灯架,看谁砸的准。灯泡随着大家的纷纷响应,纷纷应响~~响~~啪啪的响~~大家也是很准的投石手,一次一个不算棒,一次两个勉强上,一次三个才叫靓。
不久,我们几个人就砸光了空地周围的大概十几个灯架(平均一个灯架上五六个灯罩+灯泡?)。然而,哥几个似乎并没有尽兴,几乎是同时发现了空中走廊居高临下地理位置的优越。于是,我们钻进了游泳馆,爬上了空中走廊。
一个,两个,三个……手气泡落,弹无虚发。我们被灯泡破碎带来的莫名其妙的成就感麻醉着。直到一声嘶吼打破了我们耳中的结界。
“小孩儿,弄啥嘞“
我们沿着声音的波浪看去,一个保安领着一群保安一边朝我们指指点点,一边疾速走来。。。
然后,就发生了,开始的那一幕。。。
我们被捕了,保安拎着我们的脖子给我们带进了四星级酒店,里边穿着很正式的男男女女用差异的眼神打量着我们。
我们被带到保安室,由一个看上去资历比较浅的保安统一看管。
忘了是谁,但我记得是鑫子吧,这个平时胆儿最小看上去最老实的小伙伴一边摸着眼泪抽泣,一边用颤抖的声音向我提出了串供的想法,矛头指向曾经偷喝过他半瓶雪碧的大岸,说是他出的主意和鼓动我们的。。。
出于自保的原因吧,我和其他几个小伙伴纷纷响应,可怜的大岸似乎发现了我们的密谋,哭的更加委屈和难过了。
保安队长果然开始隔离审问我们,一个一个的叫了进去。。。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写满了悲怆与忧伤。
终于轮到了我,一个老一些的保安把我叫进了屋子,屋里站着三个人吧,两男一女,一个保安,两个穿制服的男女
”你住哪儿?“
“八区“
“你家大人是管道局的么?“
“恩”
“叫啥?”
“郑。。。郑XX”
女的好像认识我老子,因为听见我老子大名就问我
“你郑XX儿子?”
“恩”
我也没想到我那个老实巴交儿的老爹还挺有名气,那女的像是炫耀自己人脉广博一样骄傲的跟另外俩人介绍起来:
“老郑,我们以前一车间的BlaBlaBla“具体说的啥我也忘了。。。
我听着他们墨迹了半天,他们又问了我几个问题比如干啥砸灯泡?砸了多少之类的?我也给出了犯罪分子招供时候的标准答案:
“脑子糊涂了,一时冲动“之类的吧
临出门问了我家里电话,说是让家里大人来领人。
我是极不愿意让家里知道这事儿的,说一人做事一人当那是蠢话,也不符合我那个时期的觉悟和胆识。想法很单纯,被我妈知道肯定免不了几顿爆cei。所以,就报了个假的。以至于在后来我爸出现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家都被轮审了一遍,其他人的问题大体也就是以上那些,再加上一些基础性的”看门大爷三件套+砸了多少电灯泡“。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看守我们的保安跟我们渐渐熟悉起来,物内的氛围也没有开始那么紧张了,后来保安队长还拿了他们的工作餐给我们吃。
猪肉炖粉条,米饭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顿饭的味道,这可是老子在号子里吃的第一顿饭啊!恐惧真的很消耗人的体力,我们饿坏了,每个人都吃了好多。。。这顿饭直到今天我们几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谈起此事的时候都是一个关键词式的存在。
吃完饭没过多久,家长就陆续出现了,我看着小伙伴一个接一个被领走,自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而且有些开始后悔当时没告诉保安自己家里的真实电话,正在我蛋疼的时候发现,我老子跟刚刚审我的那个女的还有另一个男的从一个屋子里出来了,还有说有笑的寒暄着朝我走来。
老爸貌似是没生气,让我叫叔叔阿姨,阿姨开玩笑式的说着我们干的好事儿,老爸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坐在老爸的二八铁驴上我心里满是疑惑:
”爸,你咋知道我在这儿的?“(内心OS:我留的电话是假的啊)
“你们这个点儿都没回家,大人们都以为你们被人贩子拐走了呢,后来户X他爸跟我们说你们在一起呢,被国际饭店保安扣下了,我才知道的“
“爸,你生气么?“
“能不生气么?你妈气坏了,看回去咋收拾你的“
“额“
“爸,保安大哥说那灯泡特贵?要让咱家赔钱“
“恩,一个灯罩和灯罩估计得几百块,你们几个人砸进去了好几千”
“那赔了么?”
“你觉得呢?”
我不再做声,在老爸的车后面往前挪了挪抓住他的皮衣,闻着他身上特有的烟汗混合味。
回到家,老妈打开家门。
“死崽子,你玩儿疯了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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