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乾熬了个夜,其实什么事也没干,就是单纯的熬,有点报复的意思,也有点放纵的意思,他总是要榨干时间一样,好像时间白白溜过去了,就有了天大的损失,他用这种方式来对抗着,他的对抗总是绵软无力的,时间还是自顾自的流,怎么会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他又没有那种神力可以左右时间,他不过是世间最为普通的生物罢了,在世上走一遭,完成自己的使命,然后再归于尘土,周而复始地循环。
郑乾有时候感到生命无力的时候,就会索性什么都不想干了,好像再怎么干,再怎么努力,也跳不出藩篱,最后终究不过是同样的结局,命运的沉重就把它彻底压垮了,他就只能瘫在自己的硬邦邦的椅子上,唉声叹气,看着窗口透出来的一点点慵懒的光,他和那天边的太阳一样,东升西落,从早上的铁皮柜子上开始努力地攀爬,到了正午好不容易爬到最顶端了,又接着往下走,一直走到昏昏沉沉的黄昏,然后一个决绝地跳下去,跳到远处的山边上去,是遵从宿命的虔诚的一跳,第二天又开始重复的使命,一周七天,一个月四周,一年12个月,几十年,几百年,上千年周而复始的循环,在时间的尺度上不停地沿着刻度线往前,没有跳跃,也没有激动人心的转折,都是循环往复的。郑乾自顾自地忧伤,不免有些女人气,还有些小孩子气,他的那些长吁短叹,看着阳光的迷离和怅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细小的涓流,荡漾着整个身子,他就置身在一片虚无之中,恍恍惚惚地,没着没落。
郑乾的熬夜也就有了一丝丝报复的意味,他拼命一般地看着网页,四处随意撕扯着时间,然后近乎疯狂地钻到电脑里去,好像要把全部的生命都投入进去,又鱼死网破的决绝。郑乾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如此的恨意,他就是在黑夜中独坐,折磨自己,当然这种折磨是自欺欺人的,谁会在乎一个普普通通的生物呢?这样的折磨除了自我的宣泄,对身体的透支,除了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郑乾清楚的很,却无法摆脱那样的困局。
郑乾一直在黑夜里磨蹭到很晚,实验室的人渐渐散去,办公楼又变得冷清下来,走廊里的灯也熄灭了,只剩下路灯的白光有些扎眼地闯进来,他把办公室的日光灯也关掉了,他的面前就围绕着三块电脑屏幕,都是发着白惨惨的光,绕着他旋转,他直到浓重的夜从窗户的缝隙里透进来,吹得自己的膝盖和脚丫子冰凉,才意识到夜已经晚到如此的程度,隔着一条马路的农场里的公鸡都开始打鸣了,一声一声催着他,得睡觉了,不然的话,天就要亮起来了,他快要把黑夜熬干了,而自己的身体也要熬干了,而明天的待办事项还在围着他的灯光里,在他的手肘下面,散着黑漆漆的光,他关掉电脑也是决绝的,好像干什么事情都不会有过度,除了黑就是白一样,他关掉电脑也是一下子带着一刀两断的狠劲,然后有些昏昏涨涨地,扶着桌边的椅子,把自己晃倒洗漱盆前,自己才进入到黑夜里,这才是他应该有的属性,黑夜就需要用睡眠来填满,否则那流淌着的浓稠的黑夜,会把他整个身心都侵蚀的千疮百孔。
郑乾钻进睡袋里的时候是凌晨2点,而闹钟已经在按照程序开始倒计时,4小时,他在这里是没有法子睡懒觉的,因为冷不丁地可能就会有同事推门进来。他也像完成任务一样,去执行睡觉的任务,他绷直着身体,脊柱发出抱怨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得使劲弓着大腿,浑身绷紧了力气,把全身放到坚硬的地垫上,然后把睡袋的帽子罩到自己的额头,闭着眼睛,喃喃有词,他的祈祷是每天的必修课,早中晚无比虔诚,他就在祷告里睡去,有时候也会有些隐隐约约的期盼,期盼一个美梦,或者光怪陆离的梦,总之就不是那些普普通通,平凡无奇的东西,梦境是他的素材,是他平淡生活里的点缀,他总在祈祷,与他们的不期而遇,但也时常失落,他就祈祷的更加频繁,以表示自己的虔诚。
由于压缩了时间,郑乾的睡眠质量是提高了的,他可以一口气睡到天亮,然后准时在闹钟响起之前把手机从桌子边扯下来,关掉,再闭目小息一会,他醒来的时间与闹钟不差5分钟,不管他熬多久的夜,总能遵循着严格的规范,好像一个机器。
郑乾醒来的事情就依旧是老一套的样子,只是由于少了几门课,他可以更加悠闲地磨咖啡、冲咖啡,把吸管插到牛奶里,把面包片撕开,把普洱茶碎银子用热水冲好,滋啦啦的热气就围绕着他,咖啡、牛奶和茶,他就在朦朦胧胧的梦境里,看着阳光,太阳机械地从沿着铁皮柜子一点点往上爬,他和他同时开启了一天,他的待办事情有不少,密密麻麻半页纸,而太阳也不清闲,他要爬一座山,再爬到树梢,然后再树顶徘徊一阵,在爬上云层里小旗一会,接着就要沿着空荡荡的天边再一丝不苟地慢慢滑落到另一边的山边,这些工作看似简单也不乏技巧,郑乾是伴着太阳,或者太阳伴着他完成一天的使命,他们的一天都是一天,但又是不同的一天,必经是不同尺度的东西。
郑乾换了一只红色笔来标记自己完成的事项,鲜红的颜色给他一个刺激,好像一个成绩表,告诉他干的不错,满满的红色对号,横线还有夸张的OK是他给自己的暗示,以标榜自己的一天是充实的,被各种红色填满的,只有没一点的时间被填满了,他才能在黑夜里,再肆意地报复地奖赏自己,然后再第二天的时候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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