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生死离别之后

妈妈去世的时候我17岁，一个不大不小的年纪。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前几年我极力避免谈论她的事，也不是刻意逃避，只是每当我想找人倾诉时，就仿佛有人用双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捂住了我的嘴巴。

后来好些了，我渐渐能开口了，只是说话时声音难免颤抖，虽然我极力克制，但身旁的人总能察觉到我细微的情绪变化，他们想安慰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气氛往往会变得的尴尬，于是我更加不愿提了。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人是不会对不在意的事遮遮掩掩的，等到哪一天我真能若无其事的跟别人聊起她，就说明她在我心上戳的那个窟窿已经愈合了。

人在经历巨大打击的时候是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在她去世的那天凌晨，所有亲人都围在她身边，说着一些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听见的告别，而我盘腿坐在屋子一角的凳子上，内心近乎平静。癌症把她折磨的形销骨立，几乎看不到往日的影子，所以她躺在那里时我总觉得是另外一个人，或者干脆就是一场梦。我当时在想，如果有人叫我跟她告别，我该说什么呢？但我多虑了，我坐了很久，直到她停止呼吸也没人理会我。

家里上了年纪的女人们统一哭的很厉害，姥爷皱着眉头抽烟，姥姥没有来送妈妈，姥爷知道她承受不了这个，就把她强行留在了家里，而我在发呆。

直到第二天太阳出来时我才从梦游中惊醒，突然间意识到，我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巨大的悲伤终于像海啸一样吞噬了我，我趴在桌子上哭的不能呼吸，家里人轮流来帮我擦眼泪，但我就是停不下来，后来我弟弟红着眼睛，用近乎严厉的语气说：你不准再哭了。我停不下来，只好躲在了没人的房间里让眼泪尽情的流。

我说她的离开在我心上戳了个窟窿是真的，我表面上看起来完整，但胸口那个洞总在呼呼的漏风。那段时间我总是莫名的悲伤，情绪就像晴雨表，十分难测，说翻脸就翻脸，连自己都没法控制。

有一天我很低落，同桌好意问我怎么了。我很疲惫，摇头说没事。碰巧她是个热心肠的人，拉着我的手追问：你到底怎么啦？我突然就暴躁了，皱着眉头不耐烦的说：我真的没事。她一愣，甩开我的手嘀咕道：怎么总是跟奇葩坐一块。我听到后其实挺难过的，让别人讨厌并不是我本意。

回学校后朋友们带我出去聚会散心，玩的很开心，吃饭时他们聊到了一个话题（我忘了他们聊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哪里抽风，突然起了一股无名火，冷冷的说：这些有什么好聊的。然后毫不客气的摔门出去了，一出门我就后悔了，自己也觉得这脾气发的也太莫名其妙了，但一群人好脾气的默默跟着我出门，一句话都没说。

他们知道我在经历什么，所以对我无限温柔。仿佛我有权利乱发脾气，而他们有义务包容我。

一个人在我旁边谈论某某因为癌症去世的消息，我亲近的朋友立马向我投来了惊恐的眼神，是那种初为人父母，好不容易在凌晨哄孩子睡着，结果隔壁突然响起架子鼓的那种惊恐。我对她笑了笑，觉得她还蛮可爱的。她说，有时候看你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脸就阴沉沉的，其实我特别心疼。她说心疼时我觉得肉麻比感动多一些，但事过境迁以后，我除了感动还有些感激，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无条件的迁就我。

如果按照高中那个势头发展下去，我本来应该是一个人见人恨的讨厌鬼，我现在还能温柔待人，全都是因为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