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告诉你陪伴的事件有多久,有人在赤金殿前喊:“万岁万岁万万岁”,也有人在青青河边说:“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还有人在缤纷桃园里歃血为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可是,御座上的人还是会以匪夷所思的原因离弃王朝,清水边的呢喃情话后来只是嫁他人妇,桃园的的那三个人更本没有一同死去,不要说年,连月和日都不一样。
人们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方式相遇,然后以更多的方式离开彼此,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们要放弃在人世间寻求伙伴,只是相比之下,似乎另一种陪伴更为纯粹一些。
在夕阳映照的浅浅烟尘下,男孩光着脚走在窄道上,身后跟着干瘦黄狗,尾巴会在一晃一晃的时候偶尔蹭到男孩的腿,有时候我觉得这样一直走下去太阳都不会下山。
从小家里面并没有养过什么宠物,理由是我母亲大人成长期经历过了各种家禽家畜,猫会在半夜钻到被子里,狗会偶尔大声的夜哭,这些并不美好,而且她觉得现在养我就已经足够了,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貌似我跟这些天真烂漫的小动物并没有什么缘分,直到某一个冬天好不容易生完宝宝一个月的那一对兔子带着一家人有条不紊的逃出了我家院门,留给我一长串脚印,我愈发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还好,某一年海棠花开的正灿烂的时候,海棠来到了我家,并且一直一直在我家。
我没有办法确定到底是我软磨硬泡的说服父母把它带回来给了他一个家,还是它在我流离失所的青春里给了我温暖,哪些更多呢?
五月里的一个周末,我和父母把它领回了家。那天原本是我们要去父亲的朋友家里小渡周末,当然是长辈们坐在一起聊一些所谓大人的事,我在院子里闲逛,然后我看到一只黄色的狗蜷在笼子里,旁边大笼子里的那只狼狗正在大声的“训斥”它。我当时就想,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莫非就是如此,于是我在离开的时候哪怕是扒着大门不走,也要眼泪汪汪的带走它,当然,再好的朋友面前父母也不能容忍我这个样子,却也没有办法,所以回家的车上,前面坐着父母,后面坐着我和它,而且,因为晕车,它尿在了父亲大人珍爱的皮坐垫上。
两个月大的小狗,通身黄色,嗓子,长着双纯净的眼睛。但事情来得仓促,家里没有任何的准备,只好将它放在临时找来的纸箱子里,铺上旧衣服。盛夏的深夜,我悄悄打开房门去看它。小狗并没有睡着,身体温热,微微颤抖。我小心抚摸它,它不挣扎,也不大叫,只是把头埋进自己的身体,盘作一个小团。细细的毛发簇拥在一起,让人很想抱它。
年纪小,学东西慢,迟迟没有学会在卫生间的地漏上厕所,胆子小,蹭着父母的腿撒娇也是小心翼翼的,饿了只是低声的呜呜,白天被关在家里没有人带,下午看到放学的我,一溜烟的撒着欢跑过来,并且尿一路,因为不会在卫生间上厕所,尿在家里其他的地方一定会被母亲打,所以只能憋到我放学回来。我用力的擦地心想要是没有带它回来,这时候它是不是应该正在山上的小院里自由自在的玩耍,肯定不会像现在过得这么难受。我不知道海棠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被谁带走,住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它似乎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可是不得不承认渐渐的家里人还是爱上了它,不挑食,不大叫,出门的时候会帮母亲叼购物袋,当然,这时候母亲大人是开心的,因为众人的目光就像是看到家里的孩子会主动打酱油了。出去玩被别的狗欺负了会回来叫父亲大人拿上登山杖去报仇,一路趾高气扬,足足的狗仗人势。
我很少朋友,也很少出门,几乎大部分时候都会和海棠呆在一起,考试成绩,喜欢的人,讨厌的人,开心的事,伤心的事,笑声伴随着它呜呜的叫,难过时被它舔掉的泪水,你们所说的最长的陪伴,大抵是这般耳鬓厮磨。
海棠一岁多了,大概是相当于青春正好年纪,开始变得活泼好动,会在身边用尾巴轻轻抽你的小腿,督促带它出去玩,依然不挑食,两颗菜头也能嘎吱嘎吱啃得开心,黄色的毛逐渐变成了蓬蓬松松的一团,开始粘的到处都是。家里人回来晚了会生气,悄悄在沙发上尿尿,然后用自己的狗狗坐垫盖上,当然,还是会被母亲大人逼到墙角教训。
后来,我开始上寄宿学校,一月半月回家一次,海棠开始冬夏换毛蜕不干净,耳朵两边细细碎碎像两条小辫子,还好,它依然认得我,真的听得清楚我回家的脚步声,力气变得更大了,尾巴开始抽的人有点痛。偶尔发现它居然在海棠树下偷偷的挖了藏食点,被我看见的一瞬间,它立刻躺倒在上面,用后腿悄悄的拨土掩盖。
我在客厅里带着它一起看《忠犬八公》,其实是我在看,海棠躺在我旁边死命的啃自己的磨牙棒。风雪漫天,将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小八看到了车站的大门重新打开,教授像以往一样微笑着,呼唤着它的名字“Hachiko”,恍若从前,它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也慢慢奔跑向教授的怀抱……如果你也和我一样年少时多愁善感,那么这一段你一定会和我一样,虽然没有抽泣,却渐渐红了眼睛,有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这时候,海棠凑过来舔我的眼泪,所以,我哭得更伤心了。
我相信如果有一天我因为什么事夺门而出,流离在大街小巷,天色渐晚,无处可去,又因为年少气盛拉不下脸回家,那么当我抱着膝盖埋着脸的时候,海棠一定会从昏黄的路灯下找到我,然后,我俩会像前面写的那样,晃荡在小巷子里,它就是我唯一的行李。
时光渐长,我离家愈远,父母也搬离了那个院子,海棠自己在家,外公每天过去喂它。有一次,我给父母打电话,说想一想家里的海棠树下还有一只海棠,就突然伤心起来。它原本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可是渐渐生命变得复杂,里其他部分占据的面积慢慢越来越大,我带不走它,去看它的机会也来越少,偶尔中的偶尔拉着它出去,就发现虽然它还是开心的,还是跑来跳去,但是动作已经有些迟缓,阳光下金黄色的毛明显没有了以前的光泽。
时间过了这么久,它老了。
像一切的相聚和别离一样,某个盛夏,外公说海棠开始不吃东西,解开项圈以后在树下面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圈,第二天喂它的时候,就发现它再也不会吃东西了。我从学校请假回了小院,和外公一起把海棠葬在了那棵奋力开花的海棠树下,旁边是它的藏食点,我发现里面除了有骨头、破棒球,还有我以前扔的手套和帽子。我突然想,它最后在树下徘徊反复是不是也在等我回来呢?
从那以后,我家里真的不再养宠物了。
所以我说,没有千秋万古的陪伴,而且我知道,有一天,不仅是我,还有那些我深爱的人,都会陆续穿过另一个世界的那扇门,甚至有一些会先我而去。
可是,我们都互相陪伴了那么长一段时光,你选择可以等或者不等,但总希望你别忘记吧。
“我总希望有人在什么地方等我,你也总希望有人在什么地方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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