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二十秒

四月的倒数第二个星期日，晚上二十一点四十六分，这个城市有些许暧昧的味道。

商场门口，年轻的夫妻带着刚会走路的宝宝，妈妈身材有些发福，爸爸牵她手很有力。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下，花白了头发爷爷奶奶十指相扣，岁月不败的美人眼角绽出了花，笑起来少了两颗牙齿。

自行车道上，四个车轮，两辆车，目光交换的时候正好有风吹过，温暖又年轻。拥挤的公交站台，川流不息的双行道，有人躲在角落里张扬地亲吻，有人坦然在车里小声地私语。

我着急赶倒数第二班公车。想象自己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自己可能都叫不出来名字的歌。看驻守在这个城市的霓虹，和不小心路过的、二十二点的风缠绵。

可惜，公交车的座位意外的相对排列，我只能看见对面的情侣，左右两边阳光的男孩子和温柔的女孩子，以及右斜方盘起头发的，应该三十左右女司机。

头顶的音响传来僵硬的女声，下一站，没听清楚是什么路口。有些困，但座位有点高，微微悬空的双脚无处安放，每一次刹车都随着车厢一道摆起来。陆续有新的陌生人上来，车厢变得拥挤，我这么感觉的，仍旧闭着眼。

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像是撕扯，隔着玻璃窗，我假装听不见。耳机里传来平稳的气息，偶尔有人在十一点方向说着听不清的文字，睁眼的某个瞬间，公车停在红灯前，显示二十秒。

女司机喝了口水，不知道握方向盘的手心有没有细密的汗珠，不知道长长的睫毛有没有亲吻到光滑的肌肤。敲了敲肩膀和后腰，转过脸向着窗外，街头的喧嚣和看不见的某家灯火，不知道她在思念哪一个。

隔着不认识的陌生男女，看到坐在对面的女孩子靠在男生的肩膀，手心相对。她两次抬头看向男孩，朱唇微启，可能在说着让人脸红的情话。我偷偷在心里猜着。

右边的女孩子温柔地睡着了，干净的皮肤，素净的衬衫，以及怀里紧抱着的包包。可能她奔波了一天，可能她还没来得及吃晚餐，可能在她的出租房里没有人在等她。想轻轻捋平她额前的发，再借她一个肩膀。

左边隔着一个位置的男孩子问了两遍“到哪一站了”，左边的男孩子耸了两次肩膀，表示不知道。我想告诉他，抬头可以看见，公车的显示屏上写着。但似乎又没有非开口不可的理由，或许下一秒他就发现了。

正对着我站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短头发，双肩包，运动装。她口袋里手机响了五秒，她戴上耳机，划下接听键。不知道屏幕那一边是男孩还是女孩，让她不顾旁人的眼光笑得如此开心。只听见说对方已经安全到达，某某人竟然换个发型，明天还要很多事情要忙之类的。

左边的这个男孩子把手机收进包里动作碰到了我的手臂，简短的“不好意思”和“没关系”，我们又各自坐好陌生人的位置，前后三秒。

二十秒，十九秒……两秒，一秒，女司机重新握紧方向盘，建筑物开始向后倒退，结束了。耳机里唱着熟悉的歌，随着地面高低起伏，又开始昏昏沉沉，有人在我之前闭上了眼睛。

风在窗外停着，不知道头顶有没有云飘过，狭小的空间里，陌生人互不打扰，守着各自的幸福和向往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