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是星期四，非休息日，景区内登山的人不多。
在长长的登山石阶上只看到两位游客，是一对年轻情侣，A大的学生。深秋天气，阳光很好，阔叶随着秋风落在石阶上，踩在脚下沙沙响。景区的环卫人员拿着扫帚只是把石阶上的落叶扫下去，让它们回归自然——堆在石阶旁的树下。
男生像是在炫耀自己体力充沛，他一口气冲上去，甩开女生一百米，再站在原地等她。嫌这样不过瘾，或者难以体现男性的探索与征服荒野的能力，他开始不走人造石阶，专走旁边布满落叶碎石的野地。女生有些担心。
“你别走没开发的道路，多危险，万一滑倒了滚下去怎么办？快过来！”
男生听了她的话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兴奋，急于“表现自己”。
“没事，你看这边有很多别的游客踩出来的小路，不会有意外的。”他说完沿着石阶旁的小径跑了起来。
“喂！你别跑，我追不上你了。”
他沿着脚下的小路“呼呼”地跑着，转头向后看想知道女生离自己多远，是否要停下来等等她。他刚转头就感觉自己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脚下一滑，跌倒在地，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像在地上被踢来踢去，不时有东西撞到自己，还有各种尖锐的灌木在戳自己。一直滚到一块平地，他才停下来。还好在滚落途中，一直护住自己的头部，深秋天衣服也比较厚，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只是他躺在地上一度没有意识。
女生看到眼前场景，立马向他滚落的方向奔过来。她唤醒男生，发现男生没有生命危险，松了口气。扶起男生，庆幸他还能走路，虽然不怎么利索。
女生瞥见旁边的落叶下好像埋着东西，像是人的衣服，她拨开落叶，显露出人的腿。她有些害怕，在好奇心的趋势下，将眼前一大片落叶拨开。
她看见一具脸向下趴着的尸体。
二
一周前C大的户外运动社团提出周一下午外出登山的活动。之所以选择下午是因为这个社团喜欢在天黑后在山上搭营帐，在山上待一会。不过在查寝封门之前还是要回到宿舍的。C大是几所高校里查寝最严格的一所。因为在几年前一位夜不归宿的男生被杀害扔在一条人工湖里，尸体被捞上来时，已经被景观鱼吃尽了，只剩骷髅。
本来报名的人挺多，可到了登山当天，大部分社团成员说自己有突发状况，去不了了。最后登山的人由之前报名时的二十个到现在只有四个了。看到最后的活动名单，活动组织者郑岳想毕竟是大四了，要毕业了，大家都要忙活自己的事了。上课，论文、实习、工作，都是麻烦事。
姜怀和郑岳是同宿舍，但不是社团成员，因为人少，郑岳邀请姜怀参加他们的活动。姜怀一开始很积极，表示愿意参与他们的活动。询问了活动名单，听到杨天琪也在其中，他脸一沉，说：“我突然想到周一还有事，我就不去了。”
郑岳看见他表情，心里也明白几分，为了缓解尴尬，郑岳询问宿舍其他两位想不想参与登山活动，结果他们都很乐意参加。
周一下午，六人带着装备在宿舍楼下集合完毕，向着目的地进发。由于山体被保护得很好，植被覆盖率很高，密密丛丛的树就像天然屏障，白天五十米开外就看不见藏匿在树林里的东西。山不高，两小时后，也就是下午五点多钟他们已经登上山顶。深秋时节，天已经近全黑了，山上除了他们一个人也看不见。
他们在地上铺起餐布，因为山上禁火，打开几个手电放在上面，围圈而坐，再拿出各自准备的食物，开始边聊天边享用晚餐。
“哟，杨天琪，这么精美的寿司，不是你做的吧？”
“当然不可能是他做的，人家刚处了个女朋友，手巧的很，是她的杰作吧？”
“诶？琪哥，前段时间我不是听说你和一个叫田甜的女生处对象吗？怎么又换了？”
杨天琪说：“老子一脚把她踹了。那个老娘们还想，像管那个叫，叫姜怀的人管我。我是那种容易服管的人吗？”
“我听闻，琪哥就喜欢撬墙角，而且大多时候，锄头一挥一个准，真是佩服。”
杨天琪感觉自己飘飘然，说：“我想成为像曹操那样的战略家，他喜欢抢人家老婆，我就喜欢抢人家女朋友。”
杨天琪不知道成为像曹操那样的战略家不是靠抢人老婆就能成功的，而且他从曹操身上也就只学到了这一件“本事”。
郑岳全程没说一句话，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叫杨天琪的人如此的讨厌，自己为何没有早点看清这人的本来面目。另一方面有些心疼姜怀。“真想敲破杨天琪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些什么东西。”他暗恨道。
杨天琪的手机“叮叮”响了几声，他看了手机然后站起来说：“我去方便一下。”
过了一会，郑岳起身也说去方便，一会他回来了，但还不见杨天琪回来。
众人看了时间，已经不早了，也该回宿舍了，这时大家的手机同时响了一声，是杨天琪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称：“不好意思，有几个哥们喊我去网吧打游戏了，先走一步，抱歉抱歉。”
“靠，这人也真是的，先走也不早说，让我们苦等。”之前还在恭维杨天琪的一个人说道。
众人收拾下山。郑岳回到宿舍，看见姜怀正在洗澡，郑岳有意大骂杨天琪，说他不是个东西。但看见姜怀一直沉着脸，这话题也就作罢。
郑岳的手机又“叮”了一声，他拿起一看，一阵厌恶，随即扔在床上，收拾洗澡。
郑岳洗完澡，看见另外两名室友靠在床上玩手机，没见姜怀。
“姜怀呢？”
“没太注意，出去了吧。”
熄灯前五分钟，姜怀抱着个箱子回到宿舍。
三
两名A大的学生发现尸体后立刻报了警。警察封住景区，向两名学生盘问了几句，就将受伤的男生送至医院。
陈原看着尸体向同一小组的王戈说道：“是意外吗？”陈原是B大即将毕业的学生，现在是实习阶段，跟着王戈学习。
“不像意外，如果是从上坡滑下来，身体会受到多处伤害，衣服也会被树枝，灌木划破。死者只是后脑袋有伤，没有争斗的痕迹。应当是在放松的情况下人用重物一击致命。凶手与被害人说不定认识。”
陈原匆忙做着笔记。王戈小心检查死者随身携带的书包，找到一本学生证。
“怪不得找不到他，原来死在这里。”
星期一当晚查寝，杨天琪不在宿舍，第二天上课也不见他，电话短信也联系不上，询问他的亲朋好友，都说从昨晚再没见过。学校害怕再出现意外，报了警。
警察询问了与杨天琪最后联系的郑岳等人，知道杨天琪最后的行踪是到网吧打游戏。但信息未学说明和谁一起，也没有指出是哪一家网吧。警察只好以学校为中心，一圈圈扩大范围搜查。
经过两天的走访，询问，查看监控，没有发现杨天琪的踪影，只发现了一款类似杨天琪的手机——上面挂着黑白色奶牛猫吊坠。发现尸体后警察用杨天琪的指纹解开手机，并通过手机内容证实这手机的归属者就是杨天琪。
警察们勘察完现场就收队回警局对尸体做进一步的侦查。尸检报告指出死亡时间在三天前，大概周一晚上到周二上午这段时间。
吃完午饭，陈原和王戈在休息室抽烟。休息室里有一条明显的禁烟标识，但警局里所有男性都吸烟，而且仅有的几位的女性从不进休息室。所以在休息室里吸不吸烟对别人影响都不大，也没人再注意这标识。
“死者的手机是在网吧附近找到的，而尸体却在山里发现的，难道是有人先在网吧附近将被害人杀害后又抛尸荒野的吗？”陈原问。
“有可能。”王戈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说，“也不排除先在山里杀人再丢掉手机。”
“你怀疑那几个大学生？”
“在弄清真相之前谁都有嫌疑，有时看起来最不可能作案的人就是凶手。下午有事可干了。”
四
为了避免给学校带来不好的影响，两人是穿着便衣去的。王戈向门卫出示了证件，门卫就联系了校长并将他们引至校长办公室。两名警察向校长说明了来意。
校长将一间小型会议室打开作为临时询问室，并依照王戈的意思将当天一同登山的几名学生传唤过来。
首先被询问的是与郑岳同宿舍的一名舍友。
“别紧张，这不是审讯，就是有些问题需要你们帮忙解答一下。”陈原在每次询问前按惯例都会说上这一句。
“你最后一次见到杨天琪是什么时候？”王戈问。
“是周一的晚上，那天我们一起登山来着。到山顶之后，我们聊天吃东西。过了一会杨天琪说要去方便，就起身离开了。我们左等右等也不见他来，后来就收到了一条信息，他说他先下山和别人去网吧打游戏了。”
“聊了什么？”
“也没聊啥，主要是在听杨天琪说话。”
“具体说说看。”
“不用了吧，警察先生，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希望你能尽可能复述那晚的对话，这对我们抓获凶手大有帮助。”
“那我说了。那晚主要就听杨天琪在说自己多么的有女人缘，身边新欢，旧爱不断。而且他还特别喜欢挖别人墙角，两个月前，我宿舍有个叫姜怀的，他就被挖了。杨天琪在我们男生中人缘并不好，他的事大家都知道一些。”
“真是怪事，既然他的事迹大家都知道，为什么还能屡次得手呢？”陈原问。
“唉，人家有本事啊！总能让那些女生产生杨天琪能为自己改变的错觉。”
“从杨天琪离开到你们下山这段时间，有没有异常的事情？”
舍友想了一会说：“嗯…异常的事，就是在杨天琪去方便不久，郑岳也去方便了。”
“在杨天琪被杀害的这段时间里，你在干嘛？”
“下山之后我就回宿舍洗澡上床睡觉了，第二天正常去上课。宿舍和班上的同学都可以证明。”
陈原在本子上飞快地记着笔录 ，王戈示意他喊下一位同学。
接着一连三人的回答都与第一位如出一辙。
王戈最后询问郑岳。
“有证言说，你在杨天琪方便时也离开了。”陈原望着王戈，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警察先生是在怀疑我吗？这也正常，当时就我一人离开过。不过我和他的方向是相反的，我可不想方便时候也遇到那个让人倒胃口的家伙。而且，我就离开了五分钟，根本没有时间作案。”
“听起来，你和死者关系不融洽啊？”
“本来就不喜欢那家伙，那晚他又在自夸自大，我听了很想敲破他的脑袋。不过我也就是想想，根本不可能付诸行动。”
“死者被害这段时间，大概周一晚上到第二天上午，你在做什么？”
“就是回宿舍洗澡，睡觉，第二天上课。不过，警察先生，我断定杨天琪的死亡时间应在九点半之后。”
两名警察感到惊奇，问为什么。郑岳边拿出手机边说：“因为在九点半，我还收到杨天琪的一条短信。”
五
王戈和陈原看着桌子上放的手机，上面显示着一则信息：“今天的不告而别，十分抱歉，改天请你们吃饭。”时间是周一晚九点三十分。
王戈陈原面面相觑，他们在检查死者手机内容的时候，根本没有发现这则消息。陈原想会不会是自己工作的疏忽导致的。
“那九点半之后，有没有发生不同寻常的事，好好想一想，任何事。”王戈继续问。
“十点钟宿舍就查寝了，一般这个点大家都收拾妥当上床躺着了。要说奇怪的事，就是宿舍的姜怀，在查寝前出去取了一箱快递。一般他不会这样，不会在这个点去取快递。我们问他，为什么不明早上课前顺道取了。他说快递早就到了，今天忘记取了，是新鲜水果，放久了怕会坏掉。听他这么说，我们也就没再问什么。”
询问结束后 ，两名警察回到警局梳理信息，陈原拿出死者手机翻来翻去，也未找到那条发送给郑岳的短信。
王戈摊在椅子里，脑海中一直回响着谈话内容。他起身对陈原说：“走吧，有问题需要亲自走一遭才清楚。”
他们先来到几名大学生露营的地方，然后又走到杨天琪遇害的地方，测算了距离，大概两千米。他们在这一片转了又转，也没有发现更近的路径。两千米的山路，跑过去作案，再跑回来，来去四千米，五分钟根本办不到。
他们发现死者手机丢失的地方距学校五百米，距案发现场二十公里。
“如果说九点半的时间杨天琪还发过短信，说明他那时还活着，半小时的时间C大的学生不可能做到杀人抛尸山野再折回学校。”陈原说，“不过会不会有人先在山里杀掉被害者，再发了短信，又将手机扔在网吧附近，制造虚假信息延长发现尸体的时间。现在手机的安全性比较高，不知道密码，除非强行破解一般无法打开，死者手机里内容完好，应当没有被强行破解过。应当能排除掉C大学生的嫌疑了吧？不过我还是想不通，发完的短信为什么消失了，这么一条普通的短信，为何要删掉？”
王戈闭着眼不停地吸烟，也听着陈原对案件的个人见解。
王戈也在想：“为什么要删掉，删掉之后对谁有益？或者说死者就没发过这样的短信？”他猛地坐起来，对陈原命令道：“快，检查一下指纹。”
六
当郑岳和姜怀被传到警局，被要求提供指纹，做进一步侦查的时候，姜怀就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星期一，户外运动社团登山那天，姜怀也跟着去了，只是到天黑的时候，才从一条不为他人熟知的小路借着夜色溜上去。在晚上七点多钟，发了一条微信给杨天琪，让他不要声张到自己约好的地方来，有话要说。杨天琪到了之后，姜怀趁其不备用地上的石头砸漏了他的后脑袋。用死者的指纹解开手机删掉和他的对话，又在群里发了一条先下山的消息，并将手机带下山去。
到了晚上九点半左右，姜怀将杨天琪的手机卡装到自己的手机上发了一条短信给郑岳，想制造杨天琪还活着的假象，然后将卡装回，关机，擦掉指纹。避开监控，翻墙出去，将手机扔在一家网吧附近。然后假装自己出去取了快递，回到宿舍。
陈原看着眼前瘦弱，白净，戴着眼镜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生，还是不太相信他就是凶手。
“可你还是忘记擦掉电话卡上的指纹。”陈原说。
“是的，当时我在清理手机表面的指纹时，就想到了，只是我也没有一直逃避下去的打算。”
“那是你故意留下的了？”
“算是吧！”
“问什么要杀掉杨天琪？”
“那人，本来抢走了我的女朋友，这倒也没什么，可他竟然一月后又新交了女友，不可原谅。田甜是我最爱的人，不容许别人这样作践她。”
“当时你给杨天琪发信息约他谈话，你就不怕他当时就对别人说自己前女友的男友来找自己的麻烦了？听说他可是经常拿这些当自夸的资本的。”
“杨天琪很多时候都在自吹自擂。他在追求田甜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的性格，她最恨别人背叛她。杨天琪在和现任女朋友交往的时候，田甜是不知道的，如果她知道，肯定会拿着刀追砍他。所以我在那条信息里说别让其他人知道我和你见面，否则我就将你的好事抖给田甜。我亲手了解了他算是给她报仇了吧！”
一周后，陈原与王戈回忆这起案件。
“我还是没想通，因为男女交往的问题，竟然会上升到犯案杀人的地步。”
“也许是姜怀太过在意他的女友，失恋后导致神经衰弱，又听说心爱的女友被别人这么不在意，就起了杀机。”
“幸好他还有改过自新的想法，如果抹掉所有的踪迹，指纹，我们再破案就难了。”
“任何犯罪都要被打击，任何凶手都会被抓获，只是时间问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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