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 悬疑 | 夜幕下的地安门 第三十章 一切归于平静

长篇 悬疑 | 夜幕下的地安门 第三十章 一切归于平静

一月三日，顾小玥准时出现在派出所，在全所民警的注视下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她消瘦了许多，却神情淡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户籍警李阿姨忍不住和同事编排，说她没有良心。对于这一切，顾小玥全然不理，她很忙，有许多重要的事情等着她。

李峰没有上班，还在休假，在最初的几天，他一直不停地给顾小玥发微信，顾小玥没有回复，她需要时间来想明白下面该做什么，怎么做。

中午前，顾小玥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海淀分局梁警官，“请问你是否认识韦栋？好，他要见你。我们现在在中关村医院，他已经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目前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非常虚弱。”

顾小玥大吃一惊，没想到韦栋失踪了这么久，竟然出现在了医院里。她连忙给西城分局的方队长打了电话，相约一起去见韦栋。

一个小时以后，他们见到了韦栋。他的样子十分虚弱，脸上和身上有好几处伤痕，尤其是嘴巴，上嘴唇竟然豁开了一条大口子，已经被医生缝合，但伤口看起来相当恐怖。

韦栋虽然还在发烧，但思路清晰，十分理智。他说话会牵动伤口，但仍旧坚持着讲述了自己被人绑架的整个过程。不出所料，那个星期五，在海淀图书大厦西面的胡同里，他被人打晕后拖进了汽车，随后被关进了锅炉房。

他对于折磨自己的男人记忆深刻，他在叙述的时候一直抖个不停。很显然，那段时间对于才只有十八岁的他而言，太过恐怖。顾小玥听着听着，眼圈都红了。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方队，都忍不住对韦栋竖起了大拇指！

在韦栋费力的讲述过程中，方队已经快速安排下核查的任务。在韦栋好不容易挖开了墙上安装铁链的螺丝钉后，他拼劲全力拖着铁链跑出了锅炉房。在小区曲曲折折的道路上跑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看到了来往的行人，再也经受不住折磨的他昏厥了过去。

看到他的样子，被吓坏的行人立刻报了警，警察把他送进了医院，紧接着为他做了清创缝合手术。术后第三天他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但由于感染严重，整个嘴唇肿胀异常，还伴有高热，神志也时好时坏，医院不允许打扰。直到过完新年，他的状态才终于稳定下来，才有了刚刚的会面。

很快的，负责核查的刑警人员有了发现，确定了囚禁韦栋的地点是在中关村科技园第二锅炉房内。这个锅炉房的临时工名叫赵铁，北京延庆区人，现年53岁，单身。但是他在登记这份工作时，曾告诉物业负责人，他和他的儿子轮班。

在韦栋逃脱的当天，赵铁再也没有出现，手机一直关机。对其原籍的调查，该人早在二十六年前就离开，其后会不定期回到原籍，办理身份证更换等手续。他的档案显示，小学毕业后他曾经到内蒙古插队，于1982年返城，一度在“飞蕴文化交流公司”工作，后来他的档案转回了街道，再也没有了后面的记录。

了解完这些情况，顾小玥和方队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毫无疑问，这个赵铁从三十年前就已经参与到这个案子中来，他应该不是核心人物，而是充当打手、外联一类的次要犯罪分子。方队立刻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发布通缉令，希望可以将其抓捕归案。

除了这个外号“老铁”的赵铁，韦栋讲述，在其被关押期间，至少还有一个人在锅炉房出现。但他因为被蒙着头套，所以从来没有看到过其长相，也从来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

只是，韦栋觉得那个以赵铁儿子登记的轮班工应该年纪不大，甚至于可能是个青少年，因为从他干活的声音听起来，他的力气不大。例如说，清理锅炉中的煤渣，赵铁通常十几铲就清理完毕，而那个替班的家伙总是要铲二三十下，而且到后来，还会累得呼哧带喘。

韦栋还说，有一次那人来的时候，赵铁刚刚出门，两人就在门口遇到了。韦栋听到赵铁称呼那人“少爷”，只可惜是个外号，不知道真实的姓名是什么？

韦栋一再强调，自己什么都没有透露，只是告诉“老铁”，那块玉珏是他的老师方悔托付的。说到他脸上被打的伤口，那是因为对方逼问林齐斌取走的信件内容。

顾小玥很是吃惊，连她都没有查出来是林大人取走的信件，“老铁”他们是如何得知的呢？一提这个问题，韦栋就低下了头，讪讪地说，“是我犯的错！”原来，当日林齐斌取走信件的时候，曾嘱托韦栋保密，连顾小玥都不要告诉。把信交出去的那一刻，韦栋有点儿吃不准，担心面前的警察是个假警察。所以，在林齐斌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偷偷地从后面照了张照片，就存在他的手机里。照片里的林齐斌，手里还攥着那封信。

后来，韦栋被绑架，他的手机也被没收，一顿毒打后，韦栋交代了自己的密码。至于说，那张照片被“老铁”等人识破，则是过了好几天之后。也正是因为他没有主动交代，才被打豁了嘴唇。

一番叙述下来，花了几乎一个小时，韦栋累得大汗淋漓，这让顾小玥忍不住又是激动，又是难过。她曾经因为韦栋的啰嗦而心烦，可如今，这个小伙子冒着生命危险，竟然还能有这么多的观察和分析。而且，他临危不惧，最终救了自己的命。

离开的时候，顾小玥和方队一起向韦栋敬了礼，以此来表达对他的机智和勇敢的敬意！民族大学的老师也在稍后来慰问了他，顾小玥再三叮嘱韦栋要好好休息，承诺一定会破案，让方悔老师地下安心。

方队的车子一开出医院大门，驾车的方队先开了口，“小顾，谢谢你能这么快振作起来！这个案子到了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破，而是什么时间破的问题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任其再次从眼皮底下溜走！你有这个信心吗？”

“报告方队，我有这个信心！事实上，我已经有了初步的设想，请求方队给我两天时间，我需要进一步核查一些信息！”顾小玥表情严肃地说道。

“没问题，但你不可以一个人行动，对方已经暗杀过你一次，虽然我们还不清楚动机何在。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顾小玥有一个瞬间想要拒绝，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还有个人专门保护。可是，她随即想起了替她挡了子弹的林大人，那份急躁一下子就不见了。她点了点头，“一切听从方队的安排。”

方健用眼角瞥了顾小玥一眼，很显然，这一次林齐斌牺牲的事情，给了顾小玥沉重打击的同时，也实打实地磨练了她的个性。方队暗自点头，“难怪老林那么喜欢这个丫头，即便她本人已经被牵涉到案情之中，老林都愿意以自己的人格来担保她。如今看来，她不但已经从悲痛和恐惧中走了出来，而且学会了更加冷静和清晰地分析案情，的确是个难以多得的人才！”

一小时后，在阜成门内的护国寺小吃店，换了便装的顾小玥和方健先后走了进去。在进门的一瞬间，顾小玥有种错觉，她想起了不久之前和林齐斌在东四白老魁的见面，心底又被刺痛之余，也对这些前辈偏好在老北京的小吃店里见面有了一丝好奇。

刚好接近晚餐时间，小店里聚集了不少的食客，从小在北京长大的顾小玥也喜好老北京小吃，尤其喜欢护国寺小吃店的奶油炸糕。

最里侧的一张四方小桌前，她、方队已经开吃，吃了没几口，过来了一位中年男子，端着一碗炒肝儿，“借光了两位，我能凑个座吗？”他一嘴地道的京腔，看上去样貌非常普通，是那种在人群中绝对不会引起注意的人。

顾小玥没说话，方队已经点了头，待来人坐下，三个人继续吃了几口，方队这才开口，“就他妈好这口！”他打了个饱嗝儿，擦了擦嘴角的油花，把个顾小玥看得一愣，“方队，头一次听您这样说话！”她小声念叨了一句，之前那个飞扬跋扈的人影一闪而过。

方队没说话，来人却“扑哧”一声笑了，“你还惦记着老方的脏话？他骂起人来，好像老虎狮子！等你到了他的手下，小心天天哭鼻子！”

顾小玥不屑地瞪了他一眼，也学着方队的矜持没有说话。来人有些许诧异，随即自嘲地咧了咧嘴，继续低头吃东西。

“好了，正式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地安门派出所民警顾小玥，现在暂时算是我的兵。这位是西城分局刑警队的特勤便衣胡新，外号‘油条’，是林所长多年的合作伙伴。”方健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

一听林齐斌的名字，顾小玥又是心头一热，她很想紧紧握住胡警官的手。很多次，她听林大人讲述着隐藏在各地的便衣警察那些不为人知的英雄故事，没有他们，哪来的那么多线索和迅速有效的行动。更何况，他是林大人的秘密战友，就好像自己也曾有机会和林大人并肩战斗一样。

外号“油条”的胡警官，在听到林齐斌的名字时，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异样，但随即恢复了正常，他抬眼看了看顾小玥，“老林交代了，你的生命安全由我负责！”

顾小玥的眼泪还是没能忍住，她借着擤鼻子的空当，偷偷地擦干了眼泪。突然，她脑海里有一个画面闪过，“我见过你！就在那天晚上！”话音刚落，“油条”竟咳嗽了起来，应该是不小心呛着了。再看顾小玥，竟然红了脸颊，这下子，轮到方健莫名其妙了。他看看东，再看看西，终于忍不住了，“打什么哑谜？别逼我骂人啊！”

“唉，老林当初说，小顾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我还没怎么相信！看来，还真得小心！”原来，在上次李峰送顾小玥回宿舍的时候，“油条”曾经从他们身边路过。当时的“油条”，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一闪而过，在顾小玥面前最多停留了几秒钟。而且，当时天色已黑，只有不远处的一盏路灯亮着。当然了，“油条”特意省略了介绍顾小玥当时正在做的事儿，她和李峰正在热吻，这就是为什么她会红了脸的原因。一直到了这时候，顾小玥才知道，自从她遭遇了离奇的“集萃轩”事件，林齐斌就委托“油条”在暗中保护她了！

再多的感激只能深埋心底，顾小玥再一次暗下决心，一定要破了这桩案子，为林大人报仇！

“你见到梅欣洛了没有？”方健突然问道。

“没有，怎么了？”顾小玥一边把最后半个奶油炸糕塞进嘴里，一边问道。没想到普普通通的一句问话，却招得方健沉下了脸。

顾小玥一个机灵，骨子里还真是有些怕这位说翻脸就翻脸的领导，“等一下，我没理清楚头绪！最近，安慰我的人太多了，我基本上手机从来不看。”她急得噎了一下，一旁的“油条”善解人意地递过去一杯茶水。

“除去安慰我的部分，梅欣洛最近一定很着急！”顾小玥的脑袋终于清醒了过来，“我和林大人被骗去蓝山酒吧，都是因为收到了梅倚霜的短信。现在看来，这肯定是一个陷阱。林大人出事后，警方必然对其实施了拘捕。这正是梅欣洛着急的原因，她肯定因此而试图联系过我。”

一想到梅欣洛，顾小玥还是有一丝愧疚。无论如何，她面临的境况一点都不会比自己轻松，而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要给予对方安慰。

“不过，我相信梅倚霜一定没有发送那条信息。在韦栋的玉珏失窃案上，她就已经被人利用，林大人与她的接触，也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你说的没错，她从一年多以前患上帕金森症开始，因为双手的颤抖，很难操作手机，尤其是发送信息。所以她的保姆林红艳知道她手机的密码，但凡需要发送信息，也多是由她代劳。”方健接过话题说道。

“估计你还不了解情况，就在老林被杀害的那天晚上，梅倚霜的保姆林红艳被人杀死在她们的住所。”顾小玥听到这里，不由得大吃一惊！她完全没有想到，那天晚上还发生了另外一起凶杀案。

接下来，方健详详细细地讲述了案件的整个过程，顾小玥非常认真地听着。这期间，“油条”和顾小玥交换了手机号码后，已经提前离开。

“经过仔细的排查，这件案子最耐人寻味之处在于，梅倚霜的别墅没有任何遭外人闯入的痕迹。林红艳的死亡时间被确认为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她当时脸朝下趴在地毯上，手里还拿着电视遥控器，可电视并不在她倒伏的大厅里。由此可见，她应该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起身关了电视，直接走进了大厅，随后就被杀死。”方健把餐桌上的碗碟摆摆放放，比划着现场的样子。

“凶器就在死者身边被找到，是门厅摆放的一尊石雕梅树，30公分高，重1.7公斤，是绝好的一件凶器。石雕上面除了林红艳的指纹，没有发现其他任何人的指纹。”方健边说过看着顾小玥的眼睛。

“难道是熟人作案？”顾小玥皱着眉头，“小区的监控如何？”她问道。

“什么都没有发现！”方健摇摇头，“梅倚霜居住的别墅区近日正在进行二期建设，年前的一次对弱电安防监控系统的安装，因施工不当，导致整个小区的监控系统失灵。因为正是隆冬季节，施工非常困难，小区物业于是暂停了监控。”

“还他妈真是合适！”顾小玥恨恨地骂了一句，“或许这并非巧合，只是刚好被凶手利用了。”

“我支持你的熟人作案分析，”方健继续说道，“且不提没有暴力入侵，林红艳死亡时的表情不是一般凶杀案的惊恐，而是极度的震惊！我们相信，凶手一定是她认识的人！”

顾小玥听到这里，心里突然抽动了一下，她想到了一个人，可是却不敢轻易表现出来。

再后来他们各自离开，顾小玥终于拿起电话，拨通了梅欣洛的手机号码。手机一下子就被接通了，但是两个人都没有主动说话。最后，还是顾小玥没忍住，“洛洛，你在哪儿？我现在过来。”

电话另外一头传来一声啜泣，“我在家，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