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场烟雨过后,元宝被人们另一种方式永远铭记,她的名字又在人们口中时不时被提起。
小时候,元宝觉得自己就是村里最幸福的小孩,父母当时只有她一个孩子,她得到了全家人的疼爱,她有很多好东西,她会每天吃零食,她比别人多很多零花钱,她会带上崭新的可爱的手套,她穿着漂亮的衣服鞋子……其他小伙伴都很羡慕她。在她短暂的人生中,10岁以前的日子是她过的最开心。
6岁,她爸妈给她生了一个妹妹叫英英,英英一生下来就是瘫痪的。父母辗转多次为英英治病,可是都没有效果,也就放弃了治疗,于是英英一直躺在床上由家里人照顾着。最终在10岁的时候在床上夭折。
在李家村,有很多善良的人,也有很多在元宝看来很恶毒的人。流言蜚语是最伤人的,人的嫉妒会使人面目全非。元宝最恨那群人,他们薄情且恶毒,永远说着最刺痛别人的话却自以为是般的让流言蜚语疯长。她也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非要重男轻女,一定要生下一个男孩,她死前甚至觉得家里过的不好是他们活该的。
8岁,她爸妈又给她生了一个妹妹,叫欣欣。因为当时计划生育,超生是要罚钱的,他们家因为欣欣的出生罚了不少钱。也是从生了欣欣开始,家里开始走下坡路了。
元宝的爸爸一年都在外面工地打工,养活一家人的重担全落在他身上,他也只有过年才会回来。元宝的爷爷在家经常和妈妈吵架,平时要么去地里干活,要么去打牌打麻将,有一次因为聚众赌博被抓过,要么就去找女人,奶奶去的早,他人老了还总找女人玩。那些女人也不是真的喜欢他,都是喜欢他的钱。妈妈是最让她失望的人,她喜欢串门聊闲传,经常这家串完去那家,也不勤于做家务和干活,村里人都在背后说她妈妈是个懒女人、话婆子。她们一家人都没有文化。
元宝五年级的时候家里被评为贫困户,她觉得耻辱,家里的大人却非常高兴,因为每月能领到国家的补贴,每年能领各种福利。在学校,期末表彰大会上学校专门给贫困生颁发补助,是两本书和一套衣服,元宝站在台上头低的很低,她一点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被人群注视。
11岁,五年级,元宝被叫家长,老师劝她爷爷给她留级,她的成绩太差了。于是元宝留级了一年,她的伙伴们渐渐的远离她了,她也没有交到新朋友。他们孤立她,因为她穿着旧衣服,背着破旧的书包,个人卫生很差身上有怪味儿。元宝更恨,也更难过了。她的父亲常时间在外打工,她的爷爷在外面赌博,她的妈妈总是窜门游转不顾家。她很久都没有新衣服了,她见到想吃的零食也没有钱买,她的家里太乱了,脏兮兮的她都嫌弃。母亲不顾家,她还要被迫照顾那两个妹妹,她们还小。她的成绩更差了,失去了幸福的家庭,也失去了很多朋友。
12岁,她爸妈又给她生了一个妹妹,叫冰冰。这次也罚了不少钱,家里的日子更难过了。妹妹出生的时候元宝小学毕业了,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新出生的妹妹,当然她也不喜欢其他的妹妹。
14岁初二这一整年是元宝最灰暗的一年,她经历了校园霸凌。她升入了镇上的初中,她的学习很差,她开始变得肥胖,她开始长青春痘,可怕的是她们家更穷了。她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她们穿着光鲜亮丽,而她脏乱不堪,她们学习很好,而自己吊车尾,她们谈笑风生,而她都不敢靠近她们。她曾尝试过努力学习可她发现无济于事,因为她真的学不进去。她们家的基因有问题,全家都是笨蛋。老师瞧不起她,同学也瞧不起她,母亲甚至还劝她退学回家干活。那一群少男少女霸凌她,是为了好玩为了找乐子。所有的一切把她一点一点推向深渊,以至于万劫不复。
元宝熬过了初中毕业,由于镇里的中学被撤了,她只能去县里的职业高中上学,母亲在村里人的怂恿说教下帮她报了计算机专业,可是她从来没有摸过电脑。家里的条件是不支持元宝去上高中的,但她想去,母亲没有出钱,但是她那经常嫖赌的爷爷给她钱让她去念书。元宝只有小时候去过县城,后来再也没去过,她不识人也不识路。第一次,在中午下课后去买饭,她迷路了,她走丢了,老师很着急通知了她爷爷,一起找她,最后找到了,她哭着给爷爷说不念了她要回家。同龄人都有手机,她没有她甚至没有小灵通,找她废了很大劲。
于是元宝辍学了,一直呆家里,做饭干活,她没有手机,一天最多的时候是看电视。她把眼睛看瞎了,爸爸过年回来带她去查的时候已经五百度了,于是她带上了厚厚的眼镜片。
她的几个妹妹同样的被人嫌弃,因为穿着脏乱,幼儿园老师不让她们进入教室,她的妈妈只能把孩子们领回家,这时候才会洗衣服,而孩子们被挡在教室外是常有的事。村里人愈发的看不起他们了,背地里笑话她们。
15岁,她妈妈作为高龄产妇,走了一趟鬼门关,可惜老天不随人愿,依旧是个妹妹,起名欢欢。爸妈很失望,有人介绍说可以送出去,对方给五万块,元宝听到很心动,五万块很多了足矣让家里过上好日子了。她的爸妈犹豫好久还是同意了,和对方一切都谈妥了。可是村里有人来看望的时候夸了孩子很好看,她的妈妈又改变主意了,说什么死活也不愿意送人了。于是,她们家5个孩子,都是女孩,成为村里茶前饭后的闲传对象。人们都笑话她们的愚蠢,元宝也觉得父母很蠢,真的蠢极了,她无力改变。
家里房间就两间,爷爷一间,父母一间,在父母房间摆了两张床,这一个房间两张床平时要睡7个人。母亲不管瘫痪的妹妹,其他妹妹也闹腾,没有地板而是泥地脏兮兮的,屋里也总是散发着一股骚味儿。
16岁,二妹妹英英夭折了。可是元宝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母亲不管母亲就是希望她自生自灭,其他妹妹们闹腾,在床上玩游戏蹦哒的时候,会踢英英,完全不在乎英英。英英被放在纸箱,埋在了后山。她什么也不想再想了,这一切太可怕了,她渐渐麻木了。
元宝平时不爱出门,她害怕别人的眼光,也害怕接触外面的世界。18岁父亲给她买了一个杂牌手机,她一直在手机里看着世界,虽然偶尔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月手机上欠费几百块钱。她一直在家里,在电视机里,在手机里生活。越来越近视,越来越麻木。
19岁大过年有人来说媒,她不想接受,可是父母替她同意了。那家人也很贫困,但比她家要好很多。她要嫁的男人已经是30岁的光棍了,可能离开这个家她就能不一样吧。她们在媒人家里相见,她看那个人是一个老实的庄稼人,可是看起来有点老,皮肤粗糙才三十就有了皱纹,他笑起来更老实,可她一点也喜欢不起来。可是大家都在劝她让她嫁,她去买盐买酱油村里就会有人问她这问她那,都是希望她能够嫁出去。对方对她很满意,父母已经在和对方商量日子了。日子定在五月份,五月初三。
元宝要嫁人了,她要成为新娘了,成为那个三十岁男人的老婆。可是老天又给她开了玩笑。那天,母亲和往常一样又出去窜门了,妹妹们都去学校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有人直接进门找她爷爷,爷爷打牌认识了很多狐朋狗友。元宝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那是爷爷的牌友赖子,他满嘴黄牙,还叼着烟,吞云吐雾的,问她她爷爷呢。元宝内心很反感,她厌恶这个人的眼神,那样赤裸裸那样恶心。她回答不知道,赖子靠近她,她往后退,试图快点进入房间关上门。可是赖子力气太大了,他也跟着进到房间了。赖子直接把元宝推倒在床上,元宝的大叫呼喊,可是无济于事。那个男人用他卑劣的手段,要了元宝的身子。
元宝很疼,泪没干,嗓子也哑了。她看着赖子穿上衣服,她看到赖子注视着床单上的血红,她的心开始疼的抽搐,她连最宝贵的东西也不在了。
结婚前,赖子还欺负了她几次,可是她不敢告诉母亲,没有人为她发声。可是元宝不知道有人看到赖子进她家,早就传开了。元宝记得那天母亲早早就窜门回来,狠狠扇了她几巴掌,母亲骂她下贱骂她不要脸。元宝知道,母亲更担心的是她嫁不过去那十万彩礼打水漂。她的心感觉要碎了,原本的裂缝越来越来,疼的她喘不过气。
最后她还是被嫁给了三十岁的男人,柱子。不被人们所祝福,母亲也只是希望她安分守己。刚嫁给柱子没几天,元宝觉得身体不太舒服,老是想吐,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很害怕,她好像怀孕了,怀的是谁的孩子不用,她也能想到是那个恶心的老男人赖子的。可是这怎么行?她发现了自己的不适,她想忍住想掩盖甚至想过弄死这个孩子,可是装的再好掩饰的再仔细,她也忍不住这强烈的呕吐感,于是柱子——她刚结婚几天的丈夫也发现了问题。
那天雨很大,柱子怒吼,打她,踢她,赶她出门。元宝一路跌跌撞撞,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回家?肯定是回不去的,哪里还有她的家?
李家村有一口大井,很多人都会去井里打水。
雨很大,路上的人很少,庄稼人每天都在忙碌,只有下雨才能歇下来,大都在家里也不在大雨天的出门。
不宽不窄的村道上只有元宝一个人在雨里走,她浑身湿透了。路过那口井的时候,元宝都走过去了,又走回来,站在井边,抬头看了看天,雨滴很急很密,砸在她眼睛里竟也些许疼痛。揉了揉眼睛,最后,她一跃而下……
雨渐渐小了,变成了蒙蒙细雨,似烟似雾的。
来打水的人看下去吓得嗓子卡死,发不出声,只得吓得快跑,随之就到处找人来打捞。听说井里死了人,人们围了一圈,想看看到底是谁。
最后捞上来了,元宝死了。
她的母亲就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她看着惨白的人,惊呼,人群在看清那个女孩的时候也看向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跪地,痛哭。
元宝的一生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哪怕流言蜚语再多,她也听不到了。
她再也不用受苦了,只希望来生不要这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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