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作脯龙为醢，何似泥中曳尾龟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

这是老子在《道德经》中的一句话，人生的福与祸不知道何时会降临，真是不可琢磨和预测。

就如我们经常说的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世间万物都讲求一个“变”字，而福与祸在某种意义上是相通的。

譬如，这个熟知的成语“乐极生悲”，盛极一时，以至于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悬崖边缘 。极度快乐的同时，也预示着不可避免的悲痛。

说白了，就是坏事可以变成好事，好事也可以变成坏事，盛极则衰、否极泰来，万事都没有绝对。

就如白居易在《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感事而作》中说的这两句话：“祸福茫茫不可期，大都早退似先知。”

福祸是难以预测的，正如当年离开长安，我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似的。

白居易何出此言呢？

白居易自入仕以来，深谙官场的险恶，所以他处事的原则多是以退为进。

他为官几十年，无论是少年得志的辉煌，还是被贬江州的孤苦，亦或是最后被重新委以重任，他始终秉持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志向。

他曾自称是“比类时流是幸人”，他前后历官二十任，从政四十年，一生经历了八位皇帝。

56岁那年，白居易至长安任秘书监，配资金鱼袋，换穿紫色朝服，成为朝廷三品大员。

而白居易作为人间清醒的存在，晚年的他改任太子少傅分司东都，64岁时，就只领俸禄不任事，提前过上了悠闲的退休生活，从而，也幸运地躲过了同年的“甘露之变”。

外戚和宦官控制中央政权的事，在中国历史上屡见不鲜，因为他们专权，导致王朝最终覆灭。

东汉末年，由于外戚和宦官交替专政，硬生生将一个巍巍王朝侵蚀殆尽。

而在东汉灭亡600多年后，唐朝的末年也陷入了宦官干政的怪圈，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安史之乱爆发后，唐朝元气大伤，唐肃宗一方面为了平定叛乱，另一方面为了防止太上皇唐玄宗复辟，因此重用宦官。

从此，宦官势力逐渐做大，甚至于帝王的废、立、生、死全部由他们掌控。

而公元835年的一场“甘露之变”，更是让唐朝彻底变为了宦官的天下。

公元835年（唐大和九年），27岁的唐文宗不甘为宦官控制，和李训、郑注策划诛杀宦官，以夺回皇帝丧失的权力。

11月21日，唐文宗以观露为名，将宦官头目仇士良骗至禁卫军的后院欲斩杀。

不料，事情败露，被仇士良发觉，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最终，文宗被劫持，李训、王涯、贾餗、舒元舆、王璠、郭行余、罗立言、李孝本、韩约等朝廷重要官员被杀死，其家人也受到牵连被灭门。

这次事变，因受株连被杀的一有千多人，史称“甘露之变”。

晚年的白居易已厌倦了朝堂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远离了长安这个政治中心，过起了诗书为伴、琴鹤为友的悠闲生活。

而“甘露之变”发生之时，白居易正在独游香山寺，从而幸运地躲过此劫。

此诗作于唐文宗大和九年（835年），题中“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是“甘露事变”发生当日，但此诗不是作于事变当天。

诗人于题下自注云：“其日独游香山寺。”当是白居易在洛阳听闻甘露之变中长安城内宦官作乱，李训、王涯等重要官员遭到杀害后所作。

《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感事而作》
祸福茫茫不可期，大都早退似先知。
当君白首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往时。
顾索素琴应不暇，忆牵黄犬定难追。
麒麟作脯龙为醢，何似泥中曳尾龟。
——唐·白居易

赏析

这是唐代诗人白居易创作的一首诗。

首联庆幸自己居官趁早引退，颔联咏“甘露四相”同日遭戮之事，颈联感叹当灾祸到来是来不及后悔的，尾联进一步说明见机引退的必要。全诗语言精练，用典精切。

此诗是追记甘露之变的感想。

祸福茫茫不可期，大都早退似先知。

首联的意思是，世事茫茫，福祸难料，当时离开京都长安，我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似的。

首联说自己居官早退，好像是掌握了“先知”。其实他的贬谪江州司马也有被王涯所谗的因素。

而甘露之变的发生，让他庆幸自己急流勇退，及时避开了朝廷里的政治风波，从而没有像朝中诸臣那样横遭杀身之祸。

当君白首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往时。

颔联的意思是，事发那天，当我的老同僚们被宦官所害时，我独自一个人在香山上游览。

颔联，诗人用晋人潘岳、石崇的典故，“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之诗，谓年老白头时依然志趣相投。

此诗指事发当日，李训、郑注、舒元舆、贾餗等“甘露四相”同日遭戮之事。“青山独往”是说自己独自游香山。原谓友谊坚贞，至老不变。

顾索素琴应不暇，忆牵黄犬定难追。

颈联的意思是，事发仓促，朝中的官员们遇害时，都来不及像嵇康那般弹一曲《广陵散》，会怀念李斯牵黄犬追兔子的话吧。

为求取功名利禄，留在朝中为官招致至杀身之祸，一定很后悔没及早抽身。

嵇康是魏晋时竹林七贤之首，被司马昭所害，临刑前从容索琴抚《广陵散》，“牵黄犬”典出《史记 李斯列传》，秦相李斯被奸臣赵高所害，临刑前和其子论牵黄犬逐狡兔的心愿。

这两个典故都是说明如果没有乘机脱身，灾祸来临是后悔不及的。

麒麟作脯龙为醢，何似泥中曳尾龟。

尾联的意思是，虽然身为朝中重臣，却惨遭宦官所害，还不如自甘平庸保全自己来得幸运。

脯是干肉片，醢（hǎi）是鱼肉等所制成的酱，曳尾龟即泥中龟。

尾联用“麒麟作脯”的典故，“麒麟”和“龙”有比喻朝中君臣之意；即在“甘露之变”中遇害的李训、王涯等，曳尾龟是为保全自己在泥中生存的龟，暗指诗人自己，此典出自《庄子·秋水》。

诗人在这首诗中对正直士人的遇难表示出深切的悲哀。血腥的屠杀也促使诗人曳尾于涂中，见机引退，提防被卷入政治漩涡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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