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教育从娃娃抓起

2020年10月18日  星期天    晴

前段时间，一则家长斥责老师的新闻冲上热搜，阅读量高达11亿。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家长在短视频平台吐槽，女儿放学回家告诉她，班主任在学校给孩子讲解怀孕和性别知识。她听完大发雷霆，觉得女儿才9岁，不该听这些“淫词秽语”，转身就找班主任理论，说：“我女儿才九岁，不要教她乱七八糟的东西。”

班主任耐心地解释，是因为自己怀孕了，孩子们对她的肚子很好奇，便想着借机给孩子科普怀孕和性别知识。可家长明显不买账，直接将班主任拉黑，还气势汹汹地要找校长投诉。

我就纳闷了，9岁接受性教育还早？难道还要要像古代一样出嫁前才教吗？而且老师教的也是最基本的男女生性别和怀孕知识，难道9岁还不应该知道男女有别吗？记得我曾到电视台给9岁左右的小学生做性教育讲座，他们还提出了大量的问题，我们之间进行了深入的交流，感觉这些孩子很多都懂啊！现在电视、网络这么风行，要获取性方面的知识不是特别简单吗？我不知道这位妈妈究竟是在害怕什么？

性，在我们文化里，似乎一直都是禁忌词。小时候，我们或许都曾一脸天真地问父母，“我是怎么来的”，得到的回答往往都是：垃圾堆里捡的、河里捞的、胳肢窝里掉出来的……是谁扼杀了中国孩子正规的性教育？是中国大多家长，他们对性绝口不提，他们阻隔一切孩子能接触到的性信息，认为这是对孩子纯洁的保护。

其实，除了家长，还有一些学校的管理者也存在这种情况。前些年，我常常到大学、中学、小学去给孩子们做性教育的讲课，有的领导不放心，还亲自听我讲课，怕我尺度太大，把纯洁的孩子们给污染了，当时我就觉得好笑，一个妇产科医生从专业角度来谈性其实是非常科学而且实用的，是有大量的实例来讲给孩子们的，是可以让孩子得到正规的性教育的，难道要把好奇的孩子推向色情泛滥的网络才好吗？把性教育当作污秽，不是无知就是愚昧。别让拼命保护的孩子，毁在性无知上。

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女主角的家庭没有给过她性教育。有两次房思琪想要与父母讨论性侵和自己的遭遇，但两次还没有提出就已经被父母所打断。讨论到“性教育”，父母完全不觉得有必要。书中这样写到：刚刚在饭桌上，思琪用面包涂奶油的口气对妈妈说：“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妈妈诧异地看着她，回答：“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吗？”思琪一时间明白了，在这个故事中父母将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

很多孩子似乎从没接受过真正意义上的性教育。无数邪恶黑手正伺机潜伏，窥视着性无知的孩子。性无知的危险，正逼近孩子。而对性毫无概念的孩子，遭到侵害也全然不知，只觉得那是在玩游戏，更别指望她们会反抗了。如此，孩子只能沦为待宰的羔羊，难道我们不应该感到害怕吗？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中描述她第一次遭受性侵的时候，什么也不会，所以对老师产生了一种没有做好功课的愧疚，她对补课老师李国华说了对不起。而不是说“我不要”等明确拒绝的话。因为她完全不懂得拒绝，没有谁教过她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思琪和李国华的故事，永远都在老师的小公寓或是各种小旅馆的床上，穿插其中的，是思琪和李国华谈论文学。一个热爱文学的未成年女孩和一个大她三十七岁的披着文学外衣的老男人在每次的性活动中谈论的是文学、是爱！

李国华是多么可笑和不要脸！打着文学的幌子对未成年人性侵，不仅是道德、良知的沦丧，更是违法犯罪，是应当受到法律的制裁的！可惜的是他逍遥法律几十年，即使有许多当事人的供词，但是，没有任何实物可以证明他的问题，因此没有办法将他绳之以法。而且人们没觉得男人这样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觉得那女孩肮脏。这种根深蒂固的性耻辱感，是我们对性避而不谈的文化，潜移默化地在孩子心里种下了种子：性是羞耻的，好女孩不该谈性。

思琪每个夜晚相同的被压在男人身下的梦境让她痛苦不堪、压力巨大，甚至常常在深夜喝咖啡，不敢入睡。不只是身体，连精神都遭受性侵该有多可怕？这女孩不堪重负，患上了抑郁症。书中的思琪还没有走向死亡，而亲身经历书中一切的作者林奕含在26岁的花季里上吊死亡，永远离开了这个于她而言太过冰冷的世界。

如果这个女孩能够早点接受正规的性教育，她的家庭、学校能够教她学会保护好自己，如果法律能够严惩那些对女孩性侵的衣冠禽兽，也许这个女孩不会在最美好的年华走向绝路。

从我二十多年的实际工作中感受到遇到性侵或者猥亵的女孩子只是我们看到报道的冰山一角，我遇到过一些十三四岁就怀孕做人流、引产的，这对孩子的身体影响极其巨大。还有未成年生孩子的，从此这些女孩的锦绣前程全都泡汤了，自己还是个孩子就要养育娃娃了。特别是农村，性教育更是严重缺乏，受到性侵的女孩更多，而且更少的孩子和家长知道拿起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这些惨痛的经历对孩子的影响将会多大啊！

前些年，我辗转于各个大学、职业学校、中学、小学去讲课，那份受欢迎的程度可能许多人难以想象。我讲完课收到的写满各种性问题的小纸条可以装上一口袋，许多学生要加我微信，有问题要咨询，讲了两个小时下课后，还有许多同学追着我提问题。特别让我非常有成就感的是：某个学校曾经每年都有十几个人流、引产的学生，自从我连续几年去这个学校去讲课后，这个数据居然降为零。我的体会是通过这种专业人士的讲课、咨询、互动进行性教育是一种非常好的方式。

不过，这种方式也并没有普及，有统计表明80%以上的年轻人获取性知识的途径并不合理，近7成青少年是通过色情网站来获取性相关知识的。进入网络时代后，未成年人早已被各种情色包围。而这些对未成年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这些东西里充斥着性暴力和性犯罪色彩，唯独没有性同意和性尊重。若得不到正确的引导，孩子容易被误导，甚至形成畸形的性观念，沦为色情行业的奴隶。我们不能让孩子的性教育，从血和泪的伤害中习得。

要改变目前性教育落后的现状，就要从扭转成年人对性的偏见和无知开始。最先需要性教育的，是中国父母。如果父母的性观念得不到解放，一切都只是徒劳。有很多家长，担心过早的性教育会导致孩子过早的性行为，担心让孩子认识避孕套就是在提倡性行为，这难道不是杞人忧天吗？这难道不是成年人对性教育的污名化解读吗？性教育并不等于性交教育。食色性也。性本来便是人类最原始的需求，是两个美好灵魂共鸣、靠近，性存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点点滴滴，而不是一个器官对一个器官的反应。你不让充满好奇心的孩子得到真实的、科学的答案，这只会让孩子的心理受到扭曲和伤害。

教给孩子正确的性知识，让孩子用健康、平常心对待性，是每一位父母的教育职责。别把性无知当成纯洁，别让孩子被性羞耻绑架，性教育的空白更不能被性侵等伤害填写。龌龊的从来不是性教育，而是性骚扰、性猥亵、性侵等，性教育必须从娃娃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