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看见春兰被打成鼻乌嘴青,又听见夏传林老婆顺带着把公爹也骂了,气不打一处来。她手疾眼快抢起巴掌就扇过去,夏传林老婆往后一闪,桃儿的手指头贴着她的耳朵从头发上划过,桃儿怒不可遏地训斥道:看你们娘母子把她脸弄成什么样!多大的仇啊?她朝旁边看热闹的人问道,旺儿呢,他死哪里去了?
有个抱孩子的妇人抢着回答,春兰要她哥出去买点瓜子和水果了。他没骑摩托车,是走着菜场里去的。
桃儿把春兰拉过来,扯扯她肩膀上撕破的衣服,对围观的人说,你们大伙都看见了,她们两个把春兰骑在胯巴里打。要是我不在家,你们是不是把她打死了用青草盖住呀?这青天大白日的,还有没有王法?
夏传林老婆用鼻子哼一声,冷笑道,哦,这会儿她是你小姑啦?这么多年,她是怎么在背后作践你的? 说你是湖里的乡巴佬,不嫁给旺儿还在田里搓泥巴呢!她见桃儿不语,知道戳中了她的要害,便变本加利地翻弄起她如蛇信子一样恶毒的舌头:我真是瞎了眼了,前年你和大栓子在我家打麻将时闹起来,他骂你是个臭婊子,说你给旺儿戴了绿帽让他当了活王八。我当时是怎么维护你的?我拼命地护着你,不让他用凳子砸你是不是?没想到你恩将仇报,一巴掌扇到我脸上。……打呀打呀!你年轻,漂亮,屁股头有野男人撑腰,腰杆子硬胆子肥,你来打呀,你今天不打我死我,我还不依你呢!
桃儿只感觉到脸上的气血一下子从毛孔里炸开了。她鼻子抽动几下,咬紧牙关扬起巴掌,就朝那因咆哮咒骂而变了型的丑脸抽过去。这次夏传林老婆并不躲闪,老老实实的挨了这一耳光。她顺势往地下一歪,两手拍地大声哭喊,打人啦,打人啦!大家都来评评理呀,她们一家欺负我们母女俩,哎呀哎呀,我不活啦!生意给他们家抢光了,人也给他们打啦,我不想活了。
夏长林的儿媳妇见婆婆挨了一嘴巴,几步跨上前,伸出胳膊朝桃儿的头发甩过来。春兰眼疾手快,她取下胸前的黑挎包,左右挥动着去甩那女人。她边甩边骂道,打死你们这两个臭婆娘,是哪个上次跟张二姐说我嫂子在厂里偷人,后来又跟王三婶说那男的把我嫂子玩腻了甩了去了广州?呸,老妖婆,舌头像搅屎棍子,挑起来就熏死人!
春兰用力甩时,包包的拉链散开来,装在里面的几百个一元硬币借着惯性撒了出来,抛落到水泥地或绿萝鸡冠花空隙里。春兰顾不得去捡钱,她脸上的伤痕和嘴巴的疼痛让她越战越勇,胸脯也因为亢奋而激烈地起伏着,夏传林的儿媳妇赤手空拳地甘拜下风,她一边用手挡着脸一边往后退。
这时旺儿从外面快步奔跑回来,他扔下水果挤进来大声呵斥道:鬼狗日的们,我刚走一会儿,你们怎么打起架来啦?他转身问桃儿,你,你,你怎么也来了?他们没打到你吧?
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越围越多,他们都是两家茶馆的打麻将的人,此时一个个伸长脖子,目不转盯地欣赏着眼前的几个女人的表演,生怕漏掉了每一个精彩的动作。有个叼烟的男人对春兰肩臂上露出的白生生的肉感兴趣,他鼓着两只眼睛恨不得看到肉里面去,有两个趿拖鞋的中年妇女对夏传林的老婆倒在地上深表同情,当她们听说桃儿偷人养汉的时候,便低下头来交换一下眼色,然后偷偷地瞟着桃儿的脸,想从她脸上的表情去寻找答案。有个年龄大的婆婆假装扣鞋子带子,悄悄地捡起一把硬币揣在口袋里,还有一个经常在两边串门打麻将的卖早点的肥胖女人,因为这几天她在福儿家输了一些钱,这会儿便蹲下身去关心地询问夏传林的老婆:打到脑壳呀?这脑壳哪里经得起打!
夏传林的老婆从这句话里得到了启示,她躬起身子迅速地站起来,一头朝旺儿身上撞过来,你调教的好老婆呀,今天把我老子打了,大家都看到了。我本来就血压高,天天都吃药,我刚才听到脑壳里面翁的一声,肯定是脑壳里面出血了,你快带我到医院去,要不然我今天就死在你的面前。
春兰有时一点都不笨,她急中生智骂得白泡子飞溅:你真不要脸,最开始是你们两个人把我摁在地下打,袖子撕破了,肩膀挨了几脚,腰也被踢得喘不过气来,现在咳嗽都疼呢!说不定被踢骨折了,你这老妖婆敢不敢拿你的三个孙子赌咒?是不是你们两个人先打的我!我嫂子是被人家从后头楼里喊起来的,你看她还穿着睡衣!……走啊,我们去医院照一照我的腰检查一下我的肩胛骨。医院又不是你自家开的,你去得我也去得!
在这时,一辆警车鸣笛而来,车停稳了,两个警察从车上跳了下来。
高个子的警察两道剑眉蹙在一起,很严肃的问,你们为什么打架?到派出所去说清楚,我们同时接到了两个人的报警电话,只好放下西区的事赶了过来。
夏传林老婆见警察来了,就顺势一屁股坐到两家交界的泥巴地上,捶着胸口嚎哭道,我都五十几岁的人了,把她俩生都生得下来,没想到被她们打了。我的头嗡嗡地响,眼睛也金花花地看不清人了,你们可得给我做主啊!
警察没好气地说你们究竟是为什么事打起来的?谁先动的手?都到派出所里去说清楚!门面关了,打麻将赌博的生意也不要做了!走,到派出所做笔录,该看病的看病,该赔钱的赔钱。走吧!
春兰把破衣服扯几扯,对警察说,是她们两个先动手打的我,我哥哥才回来,动都没动手,大家都可以做证,人家看我快被他们打死了,才喊我嫂子,我嫂子还穿着睡衣呢!……到派出所去,我的腰现在动都不能动了,腰里面骨头都断了,现在走路都走不了啦。嫂子,不关你的事,你只把我扶上车就行,我跟他们去,来,你们把我扶上车……哎哟,哎呀!
这时候,从人群中走出大栓子和三姨妈,他们对警察说,隔壁三家的为一点小事吵吵闹闹,都是几个女人家一时冲动,男的都没参与,到什么派出所干什么?麻将馆关门了我们这些老人家到哪里去混时间?等她们自家的男人回来了,各打50大板就解决问题了。辛苦警察同志们了!
有个机灵点的小嫂子,连忙从福儿家的冰柜里面拿出两瓶矿泉水递给他们,说有劳你们啦,两个女人今天吵架,明天和好了,说不定过几天就到一个锅里盛饭吃了。这点小事还值得拉到派出所里去?要是这样的话,那派出所的门都得挤破了!茶馆关了门,我们这么多闲着无事的人也没地方玩了,我们在一起说说话喝喝茶打打花牌,哪个讲了一分钱的!大家说是吧?
这个时候很多人也附和着说,是啊是呵,吵吵嘴扯扯皮,几个女人闲得慌。等他们的男人回来了,把事情说清楚,该看病的看病,该赔礼的赔礼,是吧?
又有人说,都要到医院去看病检查,那花的是地上捡来的钱呀?把事情闹大了,隔壁隔墙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今后把两块脸装在裤子里呀?
夏传林老婆被人拉了起来,她对警察作揖道谢,谢谢您们,辛苦您家!大家说的对,我等她哥哥回来了,要把事情说清楚的。这小婆子从小就有点不清白,是个大鸡蛋二黄货。她弟弟可是读大学做大生意的,我们自己把事情解决了,麻烦您们二位了。她对旁边的看热闹的一个半大小伙子说,老王,快去我店子里拿两包芙蓉王的烟来,警察同志辛苦了!是哪个烂屁眼子打的电话?隔壁三家做同样的生意哪有不吵架的?
三姨妈看着春兰被打伤的嘴巴,伸手去揩她嘴边的血渍,她“啧啧”几声,眼圈就红了。春兰也不再坚持腰痛,她对旺儿说,你刚刚走,老刘他们两个人从门前过,我跟他们笑了一下,他们就……
桃儿把春兰的袖子一提,说什么呀!还不进屋里去换衣服!还好,扯烂的是上身的衣裳,这要是两个人把你的下身裤子拉烂了……你以为她们做不出来?等你弟回来,我们找老夏去讲道理,现在是法制社会,可不是随便败坏人的名声的。警察同志,她家男人是个懂道理的人,如果他不给我一个说法,不给我赔礼道歉,我再到派出所去找你们。我要她还我的清白,恢复我的名誉,我要为自己讨个说法!不然的话就法院见!说完,她穿过福儿的茶馆走到院子里,然后上楼回家。
夏传林老婆拍拍衣服上的泥土往家里走去,她嘴巴嘟囔道,我也是听人家说的,又不是我编的。前年你们在我家茶馆里日妈捣娘地打骂起来,我拼命把事情压了下来。你现在反倒要告我呀?我看旺儿养红了你的狗眼!好歹不分,逮着谁咬谁呢!
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警察一摆手拒绝了人们递给他们的水和烟,很严厉地把春兰和夏朝林儿媳妇批评几句,便开车调头回去了。
桃儿洗了脸歪在沙发上,家里光线昏暗下来,淡蓝色的窗帘无声无息地垂立着,从窗口可看见瓦蓝色的天正被黑色慢慢地吞没,夜色由远到近悄悄地潜入家里的每个角落。桃儿的心里十分颓伤,夏传林的老婆太恶毒了,借别人的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撕自己的脸,等她男人回来,我决不能轻饶她!这时候,她听见旺儿开门进来的声音。
旺儿一进门就说BB机上有三个电话,都是找你的吧!
桃儿一看,BB机上果然有三个摆得整整齐齐的陌生号码,她连忙起身到近一点的小卖部去回电话。下楼梯时她想,要是她今天不在家,也不会给夏传林老婆翻箱倒屉、拿一些陈芝麻烂后子来羞辱自己一番了。明天,最好是明天,要是明天就能到地下商城去上班该多好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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