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么

生么

“人民币今天的隔夜现钞价……”

“新春送温暖，我市干部下乡送关怀……”

“下面插播一条重要新闻。今天下午一点十分左右，位于我市闹市街区，一成年男子无征兆晕倒，周围热心群众拨打了120急救电话，现在男子被送往附近医院急救，目前无法确认该男子身份，男子身穿黑色破旧棉衣，下身牛仔裤，脚穿黑色棉鞋。现提供男子晕倒现场照片一张，请认识的热心群众及时与医院取得联系，联系电话xxxxxxxxxxx。”

……

阿贝457是个农村小伙儿，打小儿就不甘心自己的出身，十八那年带着憧憬和一股子蛮干的劲头儿进了向往已久的大城市。人年轻，脑子活，踏实肯干，不怕辛苦，老天爷就会给你丰厚的奖赏。

阿贝457算是挣着钱了，回了村里，盖了新房，成了村里少见的有钱人。爹妈高兴，张罗着给阿贝457娶媳妇，有钱就能娶个人人羡慕的漂亮媳妇，这场婚事，着实让老两口儿乐呵了大半年，想起结婚当天的情形，想起村里人羡慕嫉妒恨的神情，老两口真是梦里都能乐醒。

媳妇漂亮能干，是十里八村儿有名的贤良人家儿的姑娘，媳妇早起晚睡伺候公婆，可是抵不上怀不上小孩儿。时间一长，村子里开始有人说闲话。

“漂亮有什么用，怀不上孩子，看他们家还得意什么！”

“就是，看他们家年前盖完新房子那嘚瑟劲儿，盖新房子能怎么样，将来房子是谁的还说不准呢！”

“谁不能挣钱，就他们家能挣钱么，我们家挣不来那么多钱，可是我们有人花，看看他们家，挣了钱都没有地儿花！”

“哎，他大姑，你老家亲戚那小姑娘是不是还没说人家儿呢？”

“可不是！家里人都跟着张罗呢！”

“我可跟你说，让你亲戚别着急，说不定过几天，他们家把那不下蛋的母鸡踢走了，你家小姑娘就有人家儿啦！”

“放屁！我家姑娘可是好姑娘！轮得着他们家吗！求我都不能把姑娘给他们家！”

“人家可有的是钱，你家姑娘嫁到他家肯定吃香的喝辣的！”

“谁敢把姑娘给他们家！你看他们家的媳妇，嫁过来之前那是漂亮能干，你瞅瞅现在，再说生不出小孩儿也不能都怪人家媳妇啊，不都说了么，生男生女都看老爷们儿。”

“保不齐是他家小子不中用吧！”

“哈哈哈！他三姨，话不能瞎说，他家那小伙子瞅着可是身体棒棒的！”

“他家小伙子身体好不好你咋知道？你是不是偷摸看过摸过。”

“放屁！再瞎说我撕烂你的嘴！”

妇女们的闲话带着嗑瓜子儿的声音慢慢传遍了村子，连带着他们家的新房都是怕因为娶不到媳妇借钱盖的，他们家就是表面瞅着溜光水滑的，不知道欠了别人多少钱呢，后来就变成阿贝457挣来的钱都是埋汰钱，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

说回家里的老两口儿，成天愁眉不展，娶完媳妇的热乎劲儿早就没了，看着媳妇就气不打一处来，呆着没事儿还总念叨话儿给媳妇听，媳妇不乐意，晚上就跟阿贝457吵，俩人儿声音大，过了几天，小两口儿夫妻不和的事儿传遍了村子。

家里着急，婆家娘家都开始帮小两口儿想办法，拜仙人，找偏方儿，看医生，吃药打针，家里人都忙活着连闲的时候都没有，可是检查结果出来了，小两口儿啥病都没有，健健康康，可就是怀不上小孩儿，跟小两口儿差不多时候结婚的基本都抱上了小孩儿，老一辈儿的话题基本都换上了自家孙子孙女儿，只有阿贝457的爹妈，好长时间都不往人堆儿里去，就怕大伙儿一唠嗑就唠孩子，俩老人感觉脸都没地方搁。

眼瞅着两年过去了，媳妇的肚子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阿贝457挣回来的钱盖房子的盖房子，娶媳妇的娶媳妇，剩下的这几年吃吃喝喝都用的差不多了，小两口儿到现在还没个孩子，两家儿老人成天唉声叹气，媳妇跟自己哭闹个没完，同乡发小儿抱着自己个儿孩子炫耀个没完没了，阿贝457决定，回城里，打工挣钱，离开村里，还能过几天清净日子。

阿贝457的爹娘知道了儿子要回城里挣钱，有天避开媳妇，把儿子拽进里屋，老两口儿坐在炕上，阿贝457蹲在地上。

“说说，这事儿到底咋整！”老爷子皱着眉头，吧嗒吧嗒嘬着烟袋锅子。

老太太盘着腿，双手插在袖子里，一会儿看看儿子，一会儿瞟瞟老爷子，“儿啊，你跟妈说实话，你媳妇到底能不能生。”

阿贝457抬头哭丧着脸儿，“我哪知道这事儿，我要是知道早就成仙儿了。”

“你个完蛋操的！好不容易挣点儿钱，就娶个这么个不下蛋的玩意儿！”老爷子一来气，烟袋锅子磕在夜壶边儿上咣咣响。“当时我就不同意你娶她，漂亮顶啥用！灯一闭啥不都一样吗！也不知道你让啥迷了眼，非要娶，娶倒是行，咱家可是比别人家多掏了多少彩礼钱你知不知道！花了这么多钱，连个蛋都下不来！生不出儿子，哪怕生个丫头也行啊，到现在，两年了，连个尾巴我都没看见！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放！你瞅村西头儿老张家，那老张头儿年轻前儿就不是个正经八本儿的东西，现在人家抱着大孙子，还是一对儿双儿，每次看见我都说大孙子大孙子的，我都快成了他孙子了！”

“他爹！你也别生气，一看他家那门风，俩孙子咋啦，长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太太捧着一把瓜子儿，咔咔嗑的满地都是瓜子儿皮，“再说了，咱家小子挣了大钱，盖了新房子，娶媳妇当然得娶漂亮的。”

“漂亮顶个鸟儿用！我还没说你呢！当初儿子就是信了你的话，非要娶，你个败家娘们儿啥都不懂，好看根本不能生，娶回来干啥，当祖宗供着啊！”

“你个挨千刀的丧良心啊！”老太太一嗓子嚎出来，“当初我定下媳妇的时候你不也乐得跟什么似的，还跟亲家装大头儿，说彩礼多少都给，那不都是你说的吗！现在过来怪我，我招谁惹谁了！哎呀我滴天啊！”老太太干嚎着不掉眼泪，天啊地啊的，趴在炕上不起来。

阿贝457被吵的脑仁儿疼，爹骂他不争气，娘埋怨他没娶到好媳妇，想到晚上媳妇没完没了的磨叽他，脑子炸得跟什么似的。

“都别吵了！大不了我换一个！”

阿贝457一嗓子喊出来根本没过脑子，喊出来之后老两口儿都不吱声，瞪着眼睛瞅阿贝457。

“儿子，你是不是已经看好哪家的姑娘了？”老太太瞬间不嚎了，扒着阿贝457袖子不撒手。

“妈你瞎说啥！我可就是随便一说！”

“儿子，妈可告诉你，你还年轻，都说男人三四十还能娶到黄花闺女呢！妈早就打听好了，你三叔家有个远方的亲戚，姑娘正等着嫁人呢，妈都看过这姑娘了，漂亮是肯定不如你媳妇好看，但是人家身条可好着呢，屁股又大又翘，一看就是能生的样子！”

“妈你可别瞎白话了，我这儿可都是娶媳妇娶了好几年了，人家连份子可是都随了，你咋让我再娶！”

老爷子吧嗒吧嗒几口烟袋锅子，手里盘的俩油光瓦亮的核桃转的咕噜咕噜响。“你妈说的对，趁年轻，啥事儿都好说，你妈说的那家那丫头，小时候跟你还一起玩儿过挺长时间的，那丫头瞅着就是敦厚人，嫁过来肯定能好好伺候我和你妈，最主要的是一看那丫头就是能生儿子的。”

“爹！你咋也不明白事儿呢！我现在有媳妇呢！你们搁这儿瞎说啥呢都！”阿贝457声儿也高起来。

“啥不明白事儿！全家就你不明白事儿！不赶紧趁着年轻给我和你妈抱孙子，还等啥呢，等着咱家祖宗戳你爹脊梁骨吗！”老爷子手啪的一下子拍在炕桌儿上，气的吹胡子瞪眼。

老太太一看老爷子生气了，赶忙劝老爷子别生气，“他爹，别着急，他三叔家那远房亲戚姑娘倒是好说，让他三叔张嘴说几句好话应该就差不离了，可是，咱家现在这个……”

老爷子深锁眉头，烟抽的也凶。一时间屋里谁也没了话儿。

“爹、妈，饭好了。”媳妇高着嗓门儿在外屋喊一声儿。

“知道了！”老太太不乐意的回了一声儿，“走走走，先吃饭，姑娘的事儿咱再好好合计合计。”

按理说，阿贝457家里的伙食一直都是很不错的，尤其是阿贝457挣着钱了，桌子上油水儿根本没断过，零嘴儿什么的更是管够的，可是自打起了再娶一个的念头，老两口儿看着现在的儿媳妇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都说家里马上就要揭不开锅了，瞅瞅，这炖菜里，搁了多少油啊，筷子都能站住了！”老太太筷子在菜里划拉来划拉去的。

媳妇瞅了阿贝457一眼，阿贝457跟没听见似的，低头吃自己的饭，媳妇也没吱声儿，闷头儿吃着没抬头，老太太看媳妇没应她，自己嘴里嘚吧嘚，“天天在家呆着也不出去挣钱，全靠阿贝457挣钱养活这一大家子，花钱倒是一个顶俩。”媳妇这边儿“咣”把碗撂在桌子上，转身儿回了自己屋了，过一会儿，传来细细的哭声儿。

“这家伙的！还不能说了！这么矫情！哪有一点儿孝顺儿媳妇的样儿啊！娶回来还指着给我们家传宗接代呢！两年了，连点儿动静都没有，钱花了这么多了，都花哪儿去了！败家！”老太太也来了劲头儿，嗓门儿一声儿比一声儿高。

“行了，都消停点儿，不嫌丢人啊！”老爷子也撂了筷子，回里屋了。

等到晚上，阿贝457才回自己屋，媳妇还没停住哭，俩眼睛肿的跟烂桃儿似的，看见阿贝457进来，心里更是委屈，哭声儿又大了起来。

“娘心里着急，你也别太往心里去。”阿贝457看着媳妇没完没了的哭，心里烦，嘴上敷衍着。

“我一天天的容易吗！家里外头都是我自己，活儿都是谁干！做饭洗衣服还伺候人，我哪儿又不上心了！说我做饭放油多，说我败家，我乱花钱了么！自打进你家门儿到现在，我连件儿像样儿的衣服都没添过，过年过节都紧着你们家，你们家人都没良心！”媳妇哭的抽抽搭搭，手指头直戳着阿贝457。

“说谁家呢！你嫁过来以后我家亏待过你吗！谁家媳妇不干活，谁家媳妇不做饭不洗衣服不伺候老公公老婆婆！两年了你连根儿毛都没生过！我说什么了！人家娶媳妇都是喜事儿！怎么到我这儿就这么倒霉！”

媳妇一听更来气了，扯开嗓子哭号，薅着阿贝457头发一阵抓挠。

小两口儿在这屋打的破马张飞，老两口儿听见动静赶紧往这屋来，一推门看见媳妇儿子打在一起，老太太心疼儿子，呜哇一嗓子叫出去加入了战局，抱着儿媳妇了俩人儿滚成一团，揪头发，挠脸盘，打的风生水起，两个老爷们儿拉了半天才把俩人儿拉开。

夜里本来就静，这回婆媳两个呜嗷喊叫的，半个村子都被喊了起来，东家领着媳妇来看热闹，西家带着人来拉架，家里地方不大，这一来一回的，比过年还热闹。

这边儿老太太指着儿媳妇鼻子骂败家母鸡，下不出蛋还乱花钱，那边儿媳妇抱着邻居哭这一家人多么没良心，根本不记好。

阿贝457被吵的一个脑袋俩大，吼出一嗓子，“能过就过，过不了就离婚！”

一时屋里的屋外的，都被这一嗓子镇住了，老太太和媳妇都像吃东西噎住了似的瞪着眼睛，等回过神儿来，媳妇一口气儿没喘上来晕了过去。

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等媳妇缓过劲儿来，说什么都要回娘家，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阿贝457嘴上拦着，心里早就巴不得赶紧离婚，老两口儿更是连装都不愿意装，媳妇娘家来接人那天，连面儿都没露。

老太太这边儿，儿子儿媳妇婚都还没正式离，就求着亲戚赶紧给远房的姑娘定了下来，说是家里这边儿马上就能离婚，借着俩人儿新婚正好冲冲喜，把晦气都赶赶。姑娘家里不怎么乐意，自家姑娘还没嫁过人，怎么能乐意急着给别人填房。

阿贝457的爹妈今儿拿点儿东西，明儿送点儿礼，巴不得赶紧把姑娘娶回家。姑娘家说要看看阿贝457的诚意，诚意什么呀，老爷子跟老太太回家一商量，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咬着牙，把家里盖的新房子过户到了姑娘名下，老两口儿合计着，新媳妇将来生了儿子，房子还是得给孙子，里外里这么一合计，房子也不算白给，怎么算都是自己家的，这边儿老两口儿厚着脸皮求了人，把房子过户了，又声明是婚前彩礼，不得往后要。这一大通下来，姑娘家总算是同意把姑娘嫁给阿贝457。

再说媳妇这边儿，人刚回娘家，就听说阿贝457爹妈把房子都给了未来儿媳妇，心是彻底凉透了，七百多天任劳任怨，一点儿好没捞着还落了一身埋怨，娘家人听说了生气的不行，立即让俩人离婚，自媳妇回娘家没有一个星期，两人儿就红证换了绿证。

自从这绿本儿到手了，阿贝457家里就开始张罗着准备结婚，这次结婚，家里本来就没什么钱了，房子还过给了儿媳妇，老两口儿没办法，把压箱底儿的棺材本儿交到了阿贝457手里，只盼着新儿媳妇赶紧能嫁过来生个大胖小子让一家人高兴。

婚礼是抽筋拔骨的办完了，家里算是给掏空了，可是为了让儿媳妇能怀上孕，老两口儿急的不行，借了大笔钱，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新儿媳妇，什么活儿也不让儿媳妇干，就像催产母猪一样，儿媳妇天天在家除了吃就是睡，阿贝457也累得够呛，白天挣钱不说，晚上回家还得伺候媳妇，想着赶紧怀上孩子。

一个多月过去了，新儿媳妇除了长了十斤肉以外，肚皮也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老两口儿让阿贝457带着，赶紧去城里的医院里瞅瞅，咋一个两个的都怀不上孩子。

过了几天，医院结果出来了，阿贝457没毛病，可是这新儿媳妇，医院诊断结果是不孕症。

结果出来那天，阿贝457家里炸开了锅，老太太跟新儿媳妇厮打在一起，左邻右舍又来边帮忙劝架边看笑话。

这边儿事儿都还没了，前妻娘家电话打过来，说是 前妻怀孕了，两个多月了，没啥反应，一直都不知道，月事一直没来，去医院一查，怀孕了。

老太太听着这消息当时就晕厥过去了，一家人七手八脚把老太太送达医院，等老太太醒了，拽着阿贝457衣服要他一定把前妻接回家来，说什么也要保住自家孙子。

阿贝457出了医院浑浑噩噩走在街上，不知道该怎么跟前妻说，自己家因为个孩子，把事情搞成这样，房子、钱、老两口儿的棺材本儿都赔了进去，可新娶的媳妇根本没法怀孕，自己要怎么求着前妻再回到家里来。

“铃……”手机响了，是前妻的娘家人。“孩子被她打掉了，我们尊重她的意思，打电话就是通知一声儿，以后也没必要联系了。”

阿贝457头一懵，除了孩子被打掉了以外什么也没听清，眼前一黑，脚一软，晕了过去。

“哎呀快来人啊！这儿晕倒个人！快打120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