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
宋左师请赏，曰：“请免死之邑。”公与之邑六十。以示子罕，子罕曰：“凡诸侯小国，晋、楚所以兵威之。畏而后上下慈和，慈和而后能安靖其国家，以事大国，所以存也。无威则骄，骄则乱生，乱生必灭，所以亡也。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兵之设久矣，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也。圣人以兴，乱人以废，废兴存亡昏明之术，皆兵之由也。而子求去之，不亦诬乎？以诬道蔽诸侯，罪莫大焉。纵无大讨，而又求赏，无厌之甚也！”削而投之。左师辞邑。向氏欲攻司城，左师曰：“我将亡，夫子存我，德莫大焉，又可攻乎？”君子曰：“‘彼己之子，邦之司直。’乐喜之谓乎？‘何以恤我，我其收之。’向戌之谓乎？”
译文
宋国的左师请求赏赐，说：“下臣免于一死，请求赐给城邑。”宋平公给他六十个城邑，他把文件交给子罕看。子罕说：“凡是诸侯小国，晋国、楚国都用武力来威慑他们，使他们害怕然后就上下慈爱和睦，慈爱和睦然后能安定他们的国家，以事奉大国，这是所以生存的原因。没有威慑就要骄傲，骄傲了祸乱就要发生，祸乱发生必然被灭亡，这就是所以灭亡的原因。上天生长了金、木、水、火、土五种材料，百姓把它们样样使用上，缺一种都不可，谁能够废除武器？武器的设置已经很久了，这是用来威慑不轨而宣扬文德的。圣人由于武力而兴起，作乱的人由于武力而废弃。使兴起者废弃、灭亡者生存、明白者糊涂的策略，都是从武力来的，而您谋求去掉它，不也是欺骗吗？以欺骗蒙蔽诸侯，没有比这再大的罪过了。即使没有大的讨伐，反而又求取赏赐，这是不满足到了极点了。”因此，子罕就把封赏文件上的字削去并且扔了它。左师也就推辞了接受城邑。向氏想要攻打子罕，左师说：“我将要灭亡时，他老人家救了我，没有比这再大的恩德了。又可以攻打吗？”君子说：“‘那位人物，是国家主持正义的人’，这说的就是子罕吧！‘用什么赐给我，我将要接受它’，这说的就是向戌吧？”
这一段挺有意义的，向戌费了那么大的心力，终于促成了一次和平大会在宋国召开，虽然，诸侯勾心斗角，最终还是完成了盟约，为了表明自己的功绩，向戌向宋平公请求赏赐封地，宋平公也答应了，没想到司城子罕直接把赏赐的竹简文书削除了。子罕的观念是武力威慑是必须的，没有了威慑人心就会过度放纵，反而容易引发危险，有点后来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意思，向戌组织的和平大会把诸侯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解除了，未必是好事。向戌也是有君子风度，能醒悟到自己的过失。子罕的品格我们在襄公十五年（前558年）以不贪为宝的小故事中领略过了，确实是君子之风。从《左传》中我发现宋人其实大都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的，不知道怎么后来战国文中有那么多黑宋人的小故事？比如大家耳熟能详的“守株待兔”“智子疑邻”“揠苗助长”等。只是因为宋人是前朝遗民的原因吗？还是因为宋人的坚持不与流俗同流，有过洁世同嫌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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