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金钱”与“快乐”的关系，时常会被拿出来讨论，我个人比较反感“和稀泥式哲学家”的说教，比如“每个人对快乐的定义不同”，也许有人会进而推导出“国王非常羡慕街边的乞丐”，甚至可能引发另一场有关“赚多少钱才算有钱”的争论。这类“话术”不仅仅会出现在和“金钱”有关的话题中，若有人因外表有缺陷而感到种种不便，多半也会听到“每个人对漂亮的定义不同”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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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类观点除了让一些本来清晰的问题变得模糊之外，对于那些不幸的人实在是有点带有嘲弄意味的恶意，一个实实在在的问题此时仿佛成了一场魔术表演，每个人只要戴上白手套，自己“变”一下定义，就俨然已经成为一个幸福的人，而柴米油盐的现实，就这样被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以四两拨千斤之力莫名其妙地消解，留下依然无法解决的柴米油盐。拿钱举例来说，我的看法是你不能说它能买来一切，也不能说金钱就等于幸福，但它的确是收获快乐的重要因素之一，很多人生难得又美好的体验，是建立在足够的经济基础之上的。哦，对了，也许“每个人对美好的定义不同”。

二

读过一个故事，印象中是说一个正在海边晒太阳的渔夫，和一个来海边观光的富人之间展开对话。富人不理解贫穷的渔夫为何宁可躺在海边晒太阳也不出海打鱼，渔夫则不理解那么勤快工作目的何在，富人表示工作可以赚到更多的钱，有了钱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渔夫听了说：“可我现在不是正在过着你说的那种生活吗？”故事以富人被“问住”戛然而止，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结尾，作者显然是站在力挺渔夫的角度来谈生活哲学，隐隐约约告诉我们“没钱未必就不快乐”。

小时候觉得这个故事很巧妙且颇有几分道理，随着年龄渐长，就越发体会到作者所宣扬生活哲学的荒唐之处，作者试图让渔夫在这场口舌之争中“战胜”富人，就必须让富人说出赚钱的目的是“躺在海边优哉游哉”，至于“周游世界拓展视野”、“儿女获得良好教育”、“有了疾病得到较好治疗”甚至“做一个吃货”等选项是绝对不可以出现的，现在回忆起这个故事，我仿佛恍惚看到渔夫身后的破草棚里，站着几个因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的孩子。

三

其实鲁迅先生在他所在的那个年代，就已经敏锐的发现了这一问题：

“说是大热天气，阔人还忙于应酬，汗流浃背，穷人却挟了一条破席，铺在路上，脱衣服，浴凉风，其乐无穷，这叫作“席卷天下”。……大约眼前有福，偏不去享的大愚人，世上究竟是不多的，如果精穷真是这么有趣，现在的阔人一定首先躺在马路上，而现在的穷人的席子也没有地方铺开来了。”（《安贫乐道法》 鲁迅）

看得出来，这类话语的逻辑并未随岁月变迁而发生什么本质变化。

鲁迅的话时常让我想起会有中产阶级感慨自己并不快乐，羡慕那些一无所有但精神富有的“苦行僧”，可即使是一个没有家庭拖累的单身汉，多数人大抵也不会舍得抛财弃产走出时尚的咖啡馆，跑到印度恒河或全球某个山区去追求精神富有的日子（体验式旅行在我这是不算数的），虽说“快乐是什么”是一个“高深莫测”的问题，虽说“每个人对快乐的定义不同”总是让人百口莫辩，但什么样的日子比较舒服，大家心理还是明镜似的有一杆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