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语

夜语

我与一盏有了年月的灯对望，那光泛着红也似有了年月。窗外的风吹起夜的苍茫，平铺出一种荒凉。桌上书页封面的船让我想到了背叛，船背叛了岸而我们与岁月互相背叛，它遗弃我，我也辜负它。

这样的时候在灯光下翻一本看过的书如翻着以前，墙壁上的影子伶仃。记忆总在这时作怪，它对我说起许多的从前，它提起很多将夜未夜的时光；它提起九月的江水，和在潺潺的水声中老去的故事。

我便想起华山顶峰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山中入睡枕的是月；山中对饮，饮下的是月光；山中吟诗，吟的是山的回声；山中入梦，梦的是山；山中见溪流，想到的是海……

我想起日照的那片海，海潮被风卷起，一层层奔腾着涌向岸，却总在距岸不远处止住了脚步。想来是恐惧么？这世间有多少生的贪恋便也有多少死的恐惧；这世间有多少向往便也有多少不眠的夜；这世间有多少想要便也有多少惆怅……

多少年后，我走在将夜未夜的街头总想起满月和年轻的时光。那时的月光很亮，我走过一片片月季和蔷薇也走过自己最美的年华。

月光如水撒在年轻的额头上，我在月光下背席慕蓉、顾城，海子……多年后再想起那些背过的诗句竟生出惆怅，我觉得那时时光的冷眼正与我相对。所以后来奔流而过的日夜，让萦绕在心底的牵念缠过心头，勒出一条旧年的痕。

我有许久不想提起从前，从前太远，再回头如看别人的故事。我们都不想在别人的故事里生活却制止不了回忆，制止不了年轻岁月留下的姿影。

那时我们以为自己年轻，有大把的力气追逐自己的想要。我们给自己写下无数的美好，长大后却发现写了太多的无名之作；做了许多华丽的梦。

在岁月一点点带走了我们年轻的同时，我们也学会了舍，莺啭燕啼可以是别家庭院，良辰美景可是别人眼中风景。我只需固守我庭院里一颗即将萎去的草。

我们不会再把想念挂在唇边，连一个眷恋的眼神都吝于传达。我们在时光里相聚，别离，我们在生活里悲喜，忧愁；我们把自己的年华煮进一日三餐；我们年轻的梦想像逐渐隐没的星辰……

我与这盏灯对坐，抬起头与自己的影子相互慰藉。我不再倾听瑞雪与花季的争辩，我拷问自己能否经得起生活的水潦?

窗外西北风拍打着窗棂，它与玻璃互诉着一场欲来的雪。灯光将我的影子放得笨拙，夜在风中发出哀嚎：那年的旧梦渐醒，你还在旧书中翻寻着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