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西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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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我是一棵树。一棵参天大树。我长得高,但不十分粗壮。我脚下的这片地原来是所学校,后来,学校的生源越来越少,招不到学生,老师们纷纷跳槽。学校就这么垮了。
这片地荒芜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挖掘机、推土机等一些拆房子的机械开进来;又有一天,起重机、塔吊在这里安营扎寨。
这里被建成了一处高端住宅小区。
我长得过高,被保护了起来:身体四周围上铁栏杆,有四条绳子绑在我的身上,帮助我站得更稳一些。可惜,这些只能护住我小腿以下的位置。我修长的身体一直向上长,目前已经长到了十五层楼那么高。
我的身边竖着块牌子,上面写着“百年古树”。这纯属瞎扯,我虽然长得高,但生命不过十几年长,若我真能活过百年,那此时的我应已穿破云层了。
②
我不断向上长,过程中,透过那些房子的窗户,能看到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一个在外人面前温柔亲切的母亲,却在家中经常虐待孩子;对妻子百般宠爱的男人,妻子出差后,会穿上她的长裙,用她的化妆品和香水打扮自己,然后邀请另一位男士到家中做客;孕妇在家人面前大吃特吃,饭后便跑进卫生间给自己催吐……我看到的意料之外太多,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③
那女孩应该是个高中生,家住在15楼,我抬眼就能看到她的房间。清晨天还没亮,周围很寂静,我睡得正香,梦里和鸟儿商量,能不能在我身上少搭几个窝。我正陈述理由,一片亮光照过来,我惊醒了,有点生气,伸了个懒腰,枝干颤动惊到了树上的鸟,它们叫了几声,表示抗议。跟我抗议有什么用,是那女孩的错。
昨晚已至深夜,我的眼皮开始疯狂打架,可她房间的灯依然坚定地亮着。她保持一个姿势,在那里伏案学习。看着这个背影实在无聊,我昏昏睡去。
正睡得香甜,就被这片灯光惊醒,心里真是不痛快。
那女孩走出房门,她家卫生间的灯亮了。她打开水龙头,捧起一捧水往自己的脸上泼,泼了两三回后,拿起毛巾拭干脸。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有一会儿。我也看见了她,那是一张清秀、未经雕琢、朴实认真的脸。正青春的年纪,她的皮肤光滑,没生一颗痘,只是眼圈有些黑,显出疲惫。卫生间的灯灭了,她回到自己房间,掩上房门,又伏身在桌前。
据我观察,她的母亲是家庭主妇,每天非常有规律的生活。清晨6点,关掉催促的闹钟,她的母亲起床梳洗,之后,为自己泡一杯咖啡,并将一杯热牛奶送进女孩的房间。两人吃过早餐,她会送女孩去上学,再回来时,手上拎着从超市买回来的做饭食材。
女孩和母亲的生活有序而平静,两人的世界很安静,不常对话,但心有灵犀生活默契。
可每当一个男人走进这个家门,这份平静便会被打破。
男人每月会来一次,来时手里提着个袋子,放下袋子后就对女人破口大骂:“你们两个吸血鬼,怎么还不死,我要养你们到什么时候,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滚出这个家……”他来一次,骂一次,永远是这几句话,我都能背出来了。
这个时候,坐在书桌前的女孩会从耳朵上摘下个像耳机似的东西,接着读书学习,房门外发生的一切,她似乎都听不见了。
她的母亲,在客厅与男人周旋,男人要进女孩的卧室,女人就死死抱着男人,嘴里告饶着。男人的力气与心中的火气耗没了,便摔门而出,留下女人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放声大哭一阵。
起身,打开女孩的房门,女孩已站在门口,两人相拥,默默流泪。
④
天已入秋,我越来越没有精神,一些吸收不到养分的叶子开始从我的身上脱落。一日午后,我正懒懒地打着盹,又听见了那男人的大骂声。他今天的兴致更高些,站在那里东倒西歪,一手指着女人不住声地大吵大嚷,激动之时,举起客厅柜子上的瓷白大花瓶要砸下去,被原本半跪在地上的女人急忙拦了下来。
男人情绪激动硬要砸,女人拦不过,急忙又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向男人不停求饶。男人将花瓶放到一边,慢慢蹲下,看着女人,脸上露出一瞬邪魅的笑,转而变脸,抬手向女人的脸扇了一掌,没有停顿,又一掌,越扇越是用力,第三掌他的手扬得更高了,正要一掌拍下去,“咣!”他侧歪倒地——那个大花瓶重重地砸在他的头上。没有停留,再次狠狠地砸向他的头,再次狠狠地砸,再砸,……
我的睡意荡然全无,静静地看着窗内,女孩举着花瓶不停地向地上的男人砸去,男人的头已血肉模糊。女人原本呆坐在地上,她突然起身,来到窗边,看向我,眼睛直直地盯住我,我有点心虚,打了个寒颤,又有几片叶子从我身上脱离。
她猛然拉上窗帘,将我的目光拒之窗外。
⑤
这以后,她家的窗帘一直都拉着,再也没有打开过。再后来,塔吊车又开进来,这次不是拆房子,而是将我一截一截地砍下。
他们为什么要了结我的生命?我心中轻蔑:也许,是我看到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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