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针对和平的斗争

作者: 恰空Ciaccona | 来源:发表于2018-02-28 15:03 被阅读0次

    其实写这篇的想法源于前段时间看的电影《搏击俱乐部》。

    这部制作于1999年的电影,是正处于美国历史上一个少数群体崛起的年代,也是社会学家通常称之为“大断裂(the Great Disruption)”的末期。在这个断裂期里,黑人群体,Queer(LGBT)群体和女权主义者们的地位都得到了显著的提升。传统意义上的白人男性对于少数群体的崛起感到恐慌,他们所代表的男子气概(masculinity)似乎也在逐步消失。电影的男主Jack就是masculinity退化的一个典型形象。而电影里面对于这种现象的解释是feminine的入侵和消费文化的兴起。现代文明飞快进步的社会背景下,物质刺激和精神刺激已经让人麻木。

    于是,一种叛逆的灵魂在此时萌发了。搏击俱乐部(Fight Club)这样一个全部由白人男性构成的组织,算是传统意义上对男性masculinity的一种认知。Jack和更多对于自己有着认知危机的白人男性都加入了搏击俱乐部。在Tyler的带领下,搏击俱乐部的规模越来越大,行动也渐渐从打架斗殴变成了搞公共破坏。

    这个地下组织来自现实生活的每一个人的另一个身份,它潜移默化地渗透入了社会每一个阶层。俱乐部中每一个人都厌恶反对体制、秩序等等轻易界定他们自己的条条框框,他们想要革命,想要反抗,想要在体制之外毁灭体制。尽管电影大部篇幅都是在描写一个男人如何把自己从机械麻木的现代社会生活中解放出来,然而最后的结局却是对“释放人类原始的野性”的转折与否定。

    最终,这个蓬勃着革命激情的想法最终却是“从一口井跳进另一口井”。故事的最后,Tyler死了。被Jack亲手杀死的。搏击俱乐部是社会异化的产物,又试图去异化社会,最后带来的却只有失控和混乱。他们自己制造了另一个体制,在严密的组织架构里却找不到明确的纲领目的,或者说,意义。

    这种失控与混乱并不能给予那些渴望摆脱体制束缚的人以所谓自由,他们试图从丧失真实感觉的生活中挣脱出,最终却只是在人类发展的历史进程中的一个迂回。


    尼采认为,真正的自由或创造性指能源与优越意识,一种被承认优越于他人的欲望。他的理念就是从基督教的那些价值开始“价值重估”。他鄙夷提倡多元化的宽容社会,刻意去破坏人人品等的信仰, 认为这是基督教灌输的偏见。尼采的信仰可概括为“从根本上把宽容平等扭转回优越意识方向的努力。”他希望有朝一日平等社会原则会让位于人同情者只配弱者的道德理念,并且以颂扬“残忍学说”告终。

    按照尼采的理念,一切真正的优越最初应源于一种不满——一种自己与自己的不一致——最终导致一场无穷无尽针对自己的战争。而如果优越意识缺乏积极有序的抒发渠道,就有可能导致它以一种极端病态的形式重现。有些人唯有通过历史开端处构建人性那般行为来证明自己才能得到满足——冒着生命危险参与充满暴力的斗争,以明确向自己与他人证明自己是自由的。他们会有意追求苦恼和牺牲,因为痛苦是他们可以证明自己仍然配“人之为人”的唯一方式。

    一种常见的战斗经验表明:战士在斗争中会经受痛苦,但很少会惊恐与感到悲惨。如果他们活下来,这种‘曾是伟大事业的一部分’的体验会赋予他们不同的世界观。而且在“生命最伟大的时刻结束”时,他们还会面对“在和平年代难以找寻共同目的”的空虚。

    而当为正义事业而斗争的胜利在上一代已然取得,在一个不存在与专制和压迫斗争的和平世界,有些人会针对着这业已完成的正义事业展开斗争。也就是说,为了斗争而斗争——为了摆脱无聊而斗争。

    “历史,意味着拓荒的悲壮;终结,则意味着耕耘的枯燥。”

    从中国古代饱食终日却一次次慷慨激昂投入起义的纨绔子弟,到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某学生运动;从高举毛语录占领巴黎并把戴高乐将军(General de Gaulle)赶下台法国学生,到斐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被杀后柏林狂热的好战民众上街游行,再到当今西方国家那些永远在“抗议”着什么的青年。他们所憎恶的,与其说是某一种制度或某一个社会问题,不如解释为让所谓理想变得不再可能的社会生活。

    现代生活的根本转变,是多元化与向经济人的转化。黑格尔认为,人性中自豪感的需求,不会在从公民退化为布尔乔亚的和平繁荣过程中得到满足。他预测在现代民主政治秩序建立之后,依然会有战争的存在:战争的重要,不在于战争本身的目的,而在于其对品格和共同体的副作用。人类对“被主宰与死亡”的恐惧是一种力量,把原子化的自我孤立的个体中建立成基于共同理想的共同体。

    尼采在这一点上与黑格尔不谋而合:

    “(战争)重要的始终是为之牺牲的那种心甘情愿,而不是牺牲的目标。”

    这是对自由和创造的渴望,是人的内在力量以及对物质主义的和自然决定论的超越的渴望。


    然而尼采毕竟是尼采,大多数人永远都不能成为的尼采。

    也只有他会在自己的《论道德的谱系》序言写下:

    “如果这篇文字对那个人来说是不可理解或难以入耳的,其责任,依我之见,未必在我。……(我先前的文字)其实是不易入门的,……(我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在那部著作得以诞生的静穆元素中,在它那种阳光般的明亮,遥远、广阔和确切中,敬畏地分享到他那一份。……这是一部实实在在地锻打铸造出的格言。”

    他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里论写作时道:

    “我只爱人们用自己的血写下的东西。用血书写吧:你将体验到,血是精神。”

    而对于读,他却说:

    “领会异己的血是不易的:我憎恨那些懒散的读书人……每个人都可以学习阅读,长此以往不仅败坏了书写,且损害了思想。精神曾经是上帝,然后它变成了人,现在它竟然变成了乌合之众。用血和格言书写的人是不要被人阅读,而是要被人背诵的。”

    每次一本几百页的概论性著作研读完毕,翻到末尾厚厚几十页甚至上百页的参考引用与致谢,都会想到尼采《读与写》中对于读书的鄙夷态度。然而,于一个非天才的现代学者而言,敏锐的洞察力更多地取决于他/她通过问题艺术组织和提炼知识的能力,而不是仅仅是对知识的掌握。祥和安谧的现代社会中,大多数人都不会成为拓荒者。将繁复庞杂的不同领域知识提炼并建构成体系这种耕耘式研究,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伟大的拓荒。

    其实我觉得,由生不逢时的愤恨制造出的躁动与热闹才是可鄙的。也就是说,为了克服和平带来的空虚而为了混乱而制造混乱求得历史存在感的人,才是懦夫。

    许卓然

    2018/2/28


    References:

    1.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0210145/answer/140651614

    2.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0210145/answer/47292937 

    3. Hegel.法哲学原理[M].

    4. Moderis Eksteins. Rites of Spring[M]. pp.55-64.

    5. Francis Fukuyama.历史的终结与最后的人[M]. p. 336-347.

    6. Friedrich Nietzsche. Thus Spake Zarathustra[M]. 149-151.

    7. Friedrich Nietzsche. Twlight of the Idols[M]. pp. 56-58.

    8. Friedrich Nietzsche. Beyond Good and Evil[M]. p. 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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