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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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嘎嘎的木桥坠落入河，仙人掌刺扎进外公手掌里，蝌蚪游着游着变成了青蛙，白色贝壳上是海水侵蚀的洞。旧事被河水冲走，被嵌入茧中，被青蛙吃掉，被洞吞噬。

我在长大后每每向人提起我的家乡，他们眼神都会闪烁，在那点闪烁光芒中，我看到了德国圆顶建筑，蜿蜒至大海深处的石桥，停靠在港湾的帆与舰，柔柔的海风细细的沙。这些场景在我的小城里都没有，我的城住在我的脑海，住在我的心里，从没有人的眼神动摇过我的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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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浪涌动的时节，我和流年一起在草垛里穿梭，夕阳在老狗的眼中落山，我顶着一头草屑回家。

溪流溅起银亮的水花，我一失足摔倒时，伸向天空的手，差点就抓住了太阳。草叶上的汁液染绿了我的白色球鞋，我就带着染满绿色颜料的鞋底，踩熟了一整片草包。

流年喊我陪他看雨中的彩虹，我摇头晃脑地踩着雨水打哈哈，流年是个小气鬼，在我发现这个事情的时候，他已经偷偷把我的鞋子变小了。

我家老男人的腿上就像装了电动马达，走起路来从来都不知道回头看看他的小女孩被他甩下多远，小姑娘居然傻里傻气地跟在他后面跑，而忘记了可以蹲在地上娇滴滴地喊一声“我走不动啦”。等我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的城南已经被我的脚步丈量遍了。

想到我家的小女人的时候，代替她在我脑中成像的是一碗撒了葱花的鸡蛋羹，一锅咕噜咕噜翻滚着的饺子，一个个挂在屋梁上的玉米。小女人一定是一个小厨房，不需要我点餐就能够轻易抓住我胃的人。

我不喜欢外公在我哭的时候，用他的手指蘸了我的眼泪，然后把手指塞进我的嘴巴，看我呸呸地吐舌头。但我却极爱他坐在阳光里的摇椅上，摊开手掌，轻声地唤我过去，瞧我把一根根仙人掌刺扎进他的手掌里。直到有一天我失手打破一盆仙人掌，眼泪被无声埋进泥土里，我失去了那只长满茧的手和那汪裹了蜜的宠爱。

我变成游子之后，依旧时不时的怀念起我的小城，因为小城里有疼爱我的他们，无论我走多远，只要回头就可以穿越千山万水，望见他们深情的目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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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依稀浑似梦，可偏偏城东头的大槐树总是清晰地伫立在那里，我记得那群调皮的孩子还有那个英俊的男人。没有人会体会到我蹲在摇晃的桥上是多么的无助和惶恐，每每回忆，泪与汗的混合物总是再次把我打湿。直到那句爽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把手给我，我带你过桥。那只宽大而干燥的掌心包裹着我的小拳头，当我的脚再次触碰陆地的时候，我知道身后的桥不仅是桥还是勇敢与胆怯的分水岭。从此，我又走过无数的桥，脸上的表情冷漠坚韧，可我多想再装一次胆怯，再遇到那只掌心一次。可是，还有那么多别的小城他要去，我又有什么权利剥夺别的孩子变勇敢的机会呢。

我的城里不仅有我，还有一群爱轮滑的少年。他们可以毫不计后果地加速，然后像叠罗汉一样把青春摞得高高的，用指头一戳，倒坍了一地，满目回忆。

我的小城不仅包容了我的天真，还收藏了我的青春。那些刻在水泥墙上的花，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就长成了成片蓊郁的森林，等我想回头把它采下的时候，它早已不知长进了哪棵树的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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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桥头走向桥尾，从胆小走向勇敢。

我从城头走向城尾，趟过青春走向成熟。

行文至此，停笔托腮，思忖良多。上文是我的小城吗？我有过那么多美好的旧事吗？这些该不会是我在白天的阳光下臆想出来的吧，或许也不是吧，不然莫名从鼻息间飘过的童年草香、青春痕迹又是何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