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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症和真相,谁更可畏?

病症和真相,谁更可畏?

作者: 布履衣衫 | 来源:发表于2014-11-06 05:36 被阅读0次

    在医生面前,患者是虚弱的,敏感的,甚而不能自理的。长期以来,医生习惯承担照料者的角色,代位患者为其做出决定。二十世纪中叶,医疗父权经历若干医学自律失败的案例后,日渐式微。一方面,理想模式要求医患作为平等主体对话;另一方面,医方专业优势意味着不可能平等。设计规则时,须以倾向患方的法定权利弥补知识的缺失。此种倾向,在德国叫做医生的解释说明义务,在中国叫做患者的知情权。

    二者当然是有区别的。不过这里不是论文的战场,应该说些更有意思的事。

    尽阅法学家笔下的解释说明义务,也是从规范到规范的完整推演;偶见外科医生Bauer笔触,仍会折服于事实的复杂多变。尽管经过抽丝剥茧,再复杂的事实也能在规范下找到空间。其中唏嘘,待呈到法官面前,早已丢弃不见。

    法学家说,如果患者对自己的病情和治疗方案已有充分的认识,医生的解释说明义务可以得到豁免。他们许是认为如果肿瘤科医生自己变成癌症患者,医患之间终可平等,便不再需要解释义务这样的武装。事实上,哪里有医患间的强弱对抗,医生也不过是命运选中的代言人,怎逃得过命运之魔网。

    他们或者的确不用解释。面对癌症凶险,只当是死神召唤,不愿为渺茫的生机徒费精力。一战结束没多久,外科医生 J 来到哥廷根外科医院就诊,自我诊断怀疑是直肠癌。他在战争中是随队军医,素以脾气火爆著称,直言如果确诊癌症且不可手术,便会自我了断。结果出来,无法手术的直肠癌伴严重梗阻。为避免出现肠梗阻的危险,应行肠造口术。但通知 J 时,只说是肠放线菌感染导致的肿块。J 情绪大变,并将余生精力都投入到与国家争取补偿的斗争中去,因为“除了在战争中睡草垛,我还能从哪里感染放线菌呢”——直至殁于直肠癌。

    或者看似随遇而安,实则宁愿自我欺骗。K 66岁,某工业城市外科主任医师,因便血接受直肠镜检查,确诊直肠癌肝转移。但主治医生并未告知肝脏病变的事实,只是对 K 说,手术中使用的新型麻醉剂可能会导致肝损伤。手术后症状不再复发,虽然肝呈肿大状,K 也只当是麻醉剂的副作用,坦然接受。直至死亡,他也不知道大面积肝转移的事实。作为一名有经验的肿瘤科医师,从未经手自己的手术制剂和组织活检结果,虽是对同事的完全信任,也不免有鸵鸟之嫌,宁愿相信肿瘤已经完全从体内去除的事实。

    看到这里,Bauer应该是想说,往往知道越多,痛苦越大。虽然有句老话叫“解释不可能比病痛更可怕”,但解释也可能让病症更可怕。对医者来说,解释义务是可能让其身陷囹圄的负担;对患者来说——哪怕患者是最有经验的医师——在病症面前还是会还原为需要照料的未健全人,所以保护比真相来得更重要。

    参考文献:

    Bauer, K. H. , Aufklärung und Sterbehilfe bei Krebs in medizinischer Sicht, FS Bockelmann, S. 4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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