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脉相传的默契，早就写在了血液里

打我记事起，就没和爸妈住在一起过，他们在外地做生意，我和姐姐由奶奶带大。上学时期，爸妈每周打一次电话过来，电话轮流交到爷爷、奶奶和姐姐的手上，轮到我的时候已经该挂电话了，为了延长通话时间，我眼里含着泪水，呜咽着说不出话，奶奶心疼电话费，总是在我还没说出想他们的时候匆忙把电话挂断。

也许是为了弥补缺失的陪伴，妈妈经常托人往家里带好吃的零食和衣服，那时候城市里的东西在孩子们的眼中显得特别珍贵，奶奶让我带着零食分给别的小朋友，我偷偷拿着一盒糖果藏在书桌里，每天吃一颗，盼望着她回来，等到吃的还剩最后一颗的时候，妈妈真的回来了，带着装满零食和新衣服的行李箱，我觉得她一定听到了我的心愿。

妈妈在家的日子，是我一年之中最幸福的几天，她给我讲外面的世界，把我打扮成公主的样子，让我成为小朋友眼中“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学到大学，一直如此，我觉得她无所不能。

去年春天，我毕业后不久，妈妈搬到了我的城市长住，我一直期待着和家人住在一起的场景。接她的那天，妈妈拿着小时候的行李箱，破旧的箱子上抹着一层灰，阳光下能看到细微的尘土，行李箱里只装了几件单薄的衣物和一只小盒子，小时候那只箱子能装下全世界的啊，现在怎么像缩水了似的……

我打趣地说这些老古董该扔了，今天带她出去买新的，她一把抢过箱子说不能扔，边说边锁住了柜子，我对妈妈说，不扔就不扔，在自己家里你锁柜子干啥？她点点头还是把钥匙拿走了。

那个锁起的柜子就像锁起的心门一样，让我和她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多：一直在生意场上打交道，偶有不顺，她就破口大骂；工作性质我经常加班熬夜，每次加班完她都要在公司等我，我自然免不了被嘲笑；她粗枝大叶得过且过，我嫌弃反被她说我作；我习惯独自做决定，她总是要插上一脚；我睡觉必须开着灯，她嫌浪费电看见我关灯她才会去睡……第一次和她相处这么久，我才发现，虽然我们是一家人，但原来我们的生活习惯完全不和。

记忆中的她无所不能，小时候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她那样的人，现在怎么看她，都和我理想中的人挂不上钩，虽然我身上越来越多她的影子，比如好胜心。

也许妈妈意识到我们的不和，去年春天的时候，她突然说要走。临行前远在外地的家人带上我和妈妈去爬山，上山之前我对爸妈说，体力不支的话爬到半山就行了，不要勉强自己。

妈妈不服老的说，也许我是你们中体力最好的呢。

果然，下午3点上到半山之后，队伍开始分散，爸爸和姐姐、姐夫准备下山，只有我和妈妈坚持要爬到山顶。山阴处积雪很厚，我急于在太阳下山前爬上山顶，但体力还是跟不上，一个不小心滑倒在冰上，此时妈妈已经超出我很远的距离，冰上很滑我站不起来，只能大喊等她回来拉我一把，妈妈几乎是飞奔着跑回来的，听到我的喊叫，一直拿在手里的干粮不知是跑的时候掉了还是已经忘了，她把我从冰上拉起来，我看到她眼里的泪水，还好我没有摔伤，只是有些阵痛，爬上山顶似乎更加困难了，妈妈看着我想要上山顶的决心，她搀着我的胳膊一路走到了山顶，路上我们没再说话，到达山顶，已经是傍晚时分，虽然天色暗了许多，但似乎比以前见过的所有风景都更有韵味。

下山后，我以腿痛为由，要求妈妈多留些日子。晚上，她打开锁着的柜子，里面全是我和姐姐小时候的照片，有一张是我学走路的时候，倔强的我不喜欢妈妈扶着，经常把她给推到一边，摔倒后我就会大哭，后来，为了看着我，妈妈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不管我把她推出去多远，在我需要她的时候，她一定会出现。

家人是最不能选择的关系，明明各个方面都不和但还是会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明明想要硬下心来去怨恨去责备的人，最后却不由得还是牵挂和原谅，明明觉得她一生碌碌无为，但还是和她做了同样的决定，这就是血缘吧。

今年在我生日的时候，妈妈拿出准备了很久的礼物，朋友羡慕地说，你们家人很有仪式感。我才发现，一向粗枝大叶的她其实有很多细腻的情感，我参加网络社群的时候，她开始自己组织歌舞团；我把朋友们邀请到家里做客，她和他们都成了好朋友…我和她越来越像，原来，那一脉相传的默契，早就写在了血液里，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