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中元年冬，李泌踩着长安新雪走进紫宸殿时，忽然想起四十年前那个溽热的夏夜。
那夜他刚满十八岁，玉真观前的合欢树开得正盛。玄宗握着《长歌行》的手稿，指尖扫过"愿为长安客，不作蓬蒿人"的句子，忽然将酒盏砸在他脚边。
"竖子安敢讽谏！"琉璃碎片混着西域葡萄酒，在月光下像一滩凝固的血。
此刻他俯身拾起代宗跌落的奏折，羊皮卷上还沾着天子咳出的血丝。朔方军哗变的急报在烛火下明明灭灭，如同当年范阳驿马扬起的烟尘。
一、曲江宴
天宝十四年的曲江池漂浮着荔枝壳，杨贵妃的画舫刚驶过二十四孔桥，宫娥们银铃般的笑声惊起白鹭。李泌在柳荫下睁开眼，正看见李林甫的轿帘掀起一角。
"李学士好雅兴。"宰相的咳嗽声混着沉香味道，"听闻你前日谏言裁撤节度使？"
池面忽然卷起怪风，李泌的青玉冠带缠上柳枝。他望着远处华清宫的方向轻笑："相爷可听过波斯商人驯象？他们总在象蹄系银铃——越是庞然大物，越要听个响动。"
李林甫的轿帘猛然垂下。三日后，李泌收到了剑南道观察使的任命。
二、灵武策
至德二年的朔风卷着血腥气，郭子仪的白须结满冰碴。沙盘上插满黑色小旗，代表史思明的十五万叛军正蚕食着关中平原。
"当先取长安..."老将军的佩刀在舆图上划出弧线。
李泌忽然掀翻沙盘，羊皮地图在空中展开。"范阳。"他沾着茶渍的手指戳向幽州，"叛军巢穴在此，若先取长安，叛军退守河北，不过三年必反。"
肃宗握碎茶盏："朕要长安！中秋前！"
三、御书房
广德元年的蝉鸣令人昏聩。元载捧着枢密使的紫袍迈进门槛时，李泌正在焚烧《平叛十策》的草稿。
"听闻李相要裁撤神策军？"宦官的笑容像浸过蜜的刀，"明日朝会..."
"告诉鱼朝恩，"李泌将最后一张稿纸投入火盆，"他的马球场下埋着三百具流民尸骨。"
当夜细雨漫过朱雀大街，李泌的牛车碾着更鼓声出了春明门。车帘外闪过少年时题诗的宫墙，那些"致君尧舜上"的墨迹，早被新科进士们的诗赋覆盖。
四、渭水辞
建中四年的雪格外大。李泌的白驴在渡口打了个响鼻，惊飞芦苇丛中的寒鸦。船夫盯着他手中的玉佩惊呼："这...这可是玄..."
老者笑着将玉佩抛入河中。冰面下传来清脆的叮咚声，像四十年前梨园里的羯鼓。对岸传来童谣："莫学李邺侯，空负屠龙术..."
渡船推开碎冰时，他忽然想起安禄山那顶坠着东珠的雉翎冠——原来所有野心到头来，都不过野心到头来，都不过是渭水里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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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们将重点描写李泌与肃宗在灵武制定平叛战略时的思想碰撞，这段剧情将展现战略智慧与帝王心术的冲突:
残烛在青铜雁鱼灯里爆出灯花，李亨的龙纹氅衣下摆沾着马粪。他盯着沙盘上代表长安的象牙雕城，喉结滚动："二十八日，朕只要二十八日。"
李泌的麈尾扫过范阳地界："陛下可记得天宝五载的渤海国贡马？最好的战马要断其后路，叛军亦然。"他蘸着茶汤在案几画出三道弧线，"李光弼出井陉，郭子仪入河东，陛下亲率禁军镇扶风——"
"够了！"李亨掀翻案几，茶汤在地图上洇出黄河的形状，"满朝都说你是张良再世，如今连座长安城都取不回？"
夜风突然灌进帐内，李泌扶起倾倒的沙盘，幽州城的木雕滚落脚边。"昔年韩信不取咸阳而困项羽于垓下。"他拾起木雕轻轻摩挲，"陛下要的若是面子，明日就可攻城；若要的是李唐江山..."
更漏声淹没后半句话。帐外传来守夜士卒的咳嗽，像极了当年李林甫病中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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