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还在读高三。那会儿学校的条件很差,而且是寄宿制。住的话都还勉强能凑合,可是吃的就太恶劣。在学校,没有人能猜到食堂当天的饭菜会是什么,因为这完全取决于昨天的饭菜剩下了什么。
十年前的小镇,学生们读书的压力很大,所谓素质教育只是为了应付上面的检查,人们并不相信除了高考之外还有任何通往成功的路径。这样的氛围使得我们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努力地追求一点点分数的提高,不敢做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事情。
而当年的我,是个各方面并不优秀的敏感少女,暗恋班里一个异性缘很好的男同学C。
年少的暗恋总是没办法掩饰的,日记本里满满的都是他,眼神随随便便飘荡最终也都是落于他。日子久了难免被同学好友察觉。可是面对朋友的调侃总是嘴硬的,反正这种事情谁也拿不到所谓实锤。
从小到大,我很受家里疼爱。几乎所有节日都有家人往学校送饭给我吃,有时候是香喷喷的鸡肉饭,有时候是炖的热乎乎的羊肉汤。可是偏巧高三的那年冬至家人都有事不在家,所以提前打电话说,今年要委屈我自己在食堂解决,过后等他们回来了,再给我补。
而我们的学生食堂,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有饺子吃的。
每一个北方人都知道冬至吃饺子是件很重要的小事。所以那天学校外面送饭的家长格外的多,几乎只要能到场的,都到场了。学校门口热热闹闹地排起了长队。
寂寥又敏感如我,很怕独自面对别人一家团聚的场面,于是借口回宿舍洗衣服,暂时躲开了午饭时间。等我从宿舍磨磨蹭蹭到食堂的时候,只剩下已经放凉了的鸡蛋饼,可怜兮兮地躺在面前的小盆子里。我花一块钱买了鸡蛋饼,落寞地挪回教室准备兑着热水吃下去。
那个年纪的小朋友,都有莫名其妙强烈的自尊心。
我走到座位的时候格外低调,生怕被同学发现,刺伤我敏感的玻璃心。可是偏偏我的后桌是个心思粗犷的糙汉子。看到我拿着鸡蛋饼,大声地吼我,“怎么竟然只吃个鸡蛋饼?没人给你送饭吗?你今天没有饺子吃?”我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他马上又接着说,“早说嘛,我家人送的多,可以匀给你,现在我都强撑着吃完了。你怎么办?”一时间旁边的同学纷纷看向我。
当年同学感情都是很好的,心意放到现在看也让人感动,可偏偏那个时候,却让我尴尬无比。我只好吼回去,“操那么多心干嘛?我吃什么关你什么事呢!”后桌不明所以,我又不肯解释,旁边的同学也就一片静谧。场面难堪到极点。
我难忍难过,一边偷偷抹着眼泪,一边准备吃我的鸡蛋饼。
然后旁边悄悄递过来了一个保温桶,旁边还有一个小纸条。打开看看,纸条竟是C给的,他没提鸡蛋饼的事情,只说自己并不爱吃饺子,而家里送的又太多,因为怕坏,所以拜托我帮忙吃掉。我打开保温桶,里面整整齐齐躺着18个饺子。同桌凑上来看到,说我真是有福气的人,总有好事让我碰上。我顿时就笑了,因为不觉得C是在同情我的遭遇,而是我在帮他解决问题。于是所有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心满意足地吃完了所有的饺子。
后来读了大学,机缘凑巧问到C这件事,C说,当时家里哪有送很多,是他见我匆匆回宿舍,知道我家人没来。他怕我没饺子吃,特意留给了我。而且他还碎碎地抱怨,“你说你怎么这么不知道心疼人呢,好歹也该把你的鸡蛋饼给我啊,那天可把我饿坏了。”我伸手欲打他,他反问我,“怎么样,你婆婆包饺子的手艺还可以吧?”
是啊,当时我们已经在一起了。2006年的冬天,他送我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2016年的今天,我已经是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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