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位哲人说过，人生最要紧的就那么几步路，只要你走对路了，你一辈子都会很顺利，反之亦然。高考或中考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人生中第一个很关键的一步。对每一个经历过的人来说，都是一辈子不可能忘记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家里人口众多，尽管辛勤劳作，但日子仍然十分贫苦。那一代心目中，让孩子上中专，是最好的选择。考上中专马上就转城市户口，公费培养，国家包分配，毕业就是干部待遇，既可补贴家庭经济来源，又非常体面荣耀。至于上高中嘛，也很难考上大学，白白浪费时间。多数村里人有一个共识，考不上中专，就不用读了，早点回家种地，或背上馍，到矿山搞副业，做日子活（临时工）。
小学毕业后，按学区划分我们要到五台中学读书。初中后同学间也曾探讨过读书的前途，略知“知识改变命运，学习成就未来”的道理，农村娃唯有努力读书才有出路，考上大学、中专，便是实现命运逆转的终南捷径。孙塬乡有4所中学（初中），其中孙塬中学以校风严谨、升学率高而闻名，是全乡的重点中学。在初三上学期，我自五台中学转入孙塬中学就读。良好的校风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不声不想地吸引学子奋勇前行，校园里洋溢着力争上游的浓厚学习氛围。第一次摸底考试，我位列年级20名后——这对我这个“优等生”是莫大的打击，人生第一次有了挫败感！孙塬中学初三年级，设两个班，150多名学生，近半数是往届复读生。当课堂上我们还正在消化掌握知识的时候，有的同学已经拿出了题目的三种以上解法。他们学习目的明确，学习异常刻苦。我不敢有丝毫大意，赶紧端正学习态度，改进学习方法，挽起袖子奋力直追。但直到初三毕业前，我的成绩勉强排到年级15名。参加中考肯定没戏，我主动放弃了毕业考试，准备来年复读。
复读不是走老路，而是认真思考后开辟出来的新人生路。秋季开学后，我制定了学习计划，在学习方法上抓住课堂消化，注重总结知识要点，做到各科目齐头并进不偏科。同时，尽量提高学习效率。这还远远不够，为不耽搁学习，我想办法搬到学校去住，每天起五更爬半夜，夜以继日废寝忘食，连吃饭都不放下手中的书本。转眼冬去春来，校园里锣鼓喧天，全校积极筹备“红五月”全乡学校文艺汇演。有天，忽然我看书感到头晕目眩，去卫生院检查，大夫说是用脑过度，营养不足。学习任务重，成天啃干馍，喝白开水，有些吃不消。大夫开了药，吃了没几天就好了。后来思想上又抛了锚，注意力一度不够集中。在学校组织的师范预选考试中，没有被预选上。那时师范招生名额相对较多，还不考英语，比中专要容易得多。参加师范考试先要预选，教育局给学校分了8个名额，我却考了第9名，失去了考师范的资格。教务主任张老师把我叫了过去，“真可惜咯，要么回去和家里商量一下，花上300块钱买个名额？”家里的情况也不允许，我想了想，给老师说：“我不要，不是还有中专吗？我想去试试。”预选考试的失利，使我恼羞成怒，暗暗发誓一定要争口气，考上中专！
考场如同战场，不同的是没有战友。一天不努力，别人就会超越，那就是退步。那时学习参考书很少，不光贵而且也买不到，很幸运搞了本《初中生数学答疑解惑B》,我把参考书的题反复练习，甚至模拟考了多遍。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备战，我顺利通过高中考试，取得第二轮中专考试资格。这期间参加中师考试成绩下来了，5名同学通过了中师考试。全年级只留下不到20名同学，和我一起备战中专考试，偌大的教室显得空荡荡的。首战告捷后，我自信满满，愈战愈勇，中专考试满分540分，录取分数线420分，我中考成绩442分，其中数学成绩取得120分的满分。我们那级总共考上了6名，其中师范5人，中专1人，中考成绩斐然。多年以后，也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我考上了陕西煤炭工业学校，我是那名唯一的中专生。
作家柳青说过，“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高考或中考，是每个上中学生必须经历的时期，也是家长老师最为重视的一场考试，高考可能不是最好的人才选拔方式，但在当下中国却仍然是最公平的一种人才选拔制度，尽管它有各种现实的缺陷、不足。也有许多人说条条道路通罗马，行行出状元，但是在这个学历很重要的国家，高考还是相当重要的，至少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却是改变了命运。在目前的国情面前，仍然是寒门学子最公平的出路。高考其实是中国家庭最公平的一次竞争。
中考结束后我就回家开始劳动。等待成绩的日子紧张而漫长，每次见到骑自行车的邮递员，我欲言又止怯怯的不敢多问。激动人心的那一刻终于来了，记得那天上午我们刚从地里劳作完，在回家的路上，自城里回来的五队的老杨老远喊住了我，说给我捎的学校《录取通知书》。我兴奋死了，反复看了好几遍，又觉得一切好不真实，做梦一般。“我考上了，成功了！”我一下子欢天喜地，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那天的阳光显得格外明媚，天空显得格外湛蓝，云朵仿佛都在微笑。第二天上午饭过后，我们班主任雷老师也来了，父亲拿出我们家的最高招待标准，把茶壶、茶杯洗了再洗，然后端上一杯热茶，恭恭敬敬递上一根纸烟。中午吃饭，父亲又催促母亲抄了几个菜，主食是白面饸饹，地里小蒜炒的葱花，油泼辣子旺旺的。
收到学校《录取通知书》后，紧接着要办理粮油转移关系，我和父亲套着架子车，拉粮去城管粮站交粮，办理粮油转移手续。粮站的收购员格外和气，一边麻利地办理收购手续，一边给父亲夸奖：你这个娃给你真争气！父亲的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父亲又请来木匠，把母亲陪嫁过来的旧木箱拆了，执意给我打了个小木箱；又到县城百货大楼，给我买了时尚的运动衣、运动鞋。中秋节后第二天，即公历1989年9月15日早上，我背着鼓鼓囊囊的行李，高高兴兴坐上火车去咸阳。
当年的中专学校，其毕业生享受的待遇几乎与高等院校，同样离开土地洗脚上岸，同样拥有国家干部的光环，同样拥有稳定的工作和固定的收入。在农民的眼里，初中毕业考上了中专，与考上大学没有区别。大学是进士出身，中专就是同进士出身。
我们当年的压力，源于竞争强烈，录取名额少。全县每年招中师40名，中专20名，难度堪比985，211！每一所初中，补习生几乎和应届生一样多，不少同学不到黄河心不死，坚持长年“抗战”，甚至有读完高中而回过头来复读。为了跳出农门，一个个起五更爬半夜，挑灯夜战。之所以在中考这条独木桥上挤得头破血流，就是人人都不轻言放弃。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转眼三十年过去了，回想那年，能够考上中专，谋得一份稳定的工作，是我们的幸运；没有去读高中上大学，却是我们的遗憾。我们像是被掐着尖选中，在没有灌满浆之前，就被提前收割。历史永远都会有局限性，选择永远都会有失去，人生永远都会有遗憾。而这样的生活本身，其实就是最亮丽的一道风景。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