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她独自一人,坐在医院的长廊上久久没有站起来。病历本凌乱在摆在腿上,诊断书上的那“宫颈癌”三个字强烈的刺激着她的眼睛,闪得她有点恍惚。她睁着大大的眼中,居然没有泪水,或许是因为这十年,她早已把眼中的泪流干了。
她只是有点慌张,年迈的爸爸妈妈怎么办?三个孩子怎么办?可此时又能怎么办?她坚强了这么多年,只要一睁开眼睛就是需要依靠的人,却没有可依靠的人。现如今,终究是如雪山崩塌,轰然而下。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她家小富即安时的那些快乐。
那年窗外桃花灼灼,她站在窗边偷偷观望着远房婶婶带来一个年轻后生。那后生眉清目秀,正是她喜欢的。而当年的她也面容姣好,长睫毛大眼睛,唇红齿白。相亲多次都没成,她总是想找个看对眼的。就这样对对眼 ,她嫁给了那个后生,后生有几哥哥,父母已过世,家中不是很富裕,她想只有努力,什么都会有的。
接着家里唯一的弟弟也结婚了,弟媳长得很是好看,虽然她总觉得弟媳有点冷淡。
那时候她已经生了一个女儿,男人并不嫌弃,很是宠爱。一年后,弟媳也生了一个女儿,虽然父母有些失望,但是还有期待,期望弟媳还能再接再厉给家里添个孙子。有孩子的地方,就有欢乐,一家三代同堂,热热闹闹。
接着父母就催促着弟媳要二胎,想要个孙子,可还没有等到弟媳添男丁,弟弟出事了。那年他总是鼻子流血,最初以为是火气太旺,可后面他出现头痛耳聋的症状,甚至晕厥在厂里面,他们才慌忙中把他送到医院检查。
“鼻咽癌。”医生看着弟弟二十多的年纪感觉有点惋惜的说。
“不会吧,医生,我就这一个儿子呀!他还那么年轻,那么年轻呀……”母亲知道这个结果坐在医生那里放声大哭。
她也陪着母亲去的,那年她已经怀有二胎身孕,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安慰着母亲。这个时候任何语言的安慰都是苍白的,她知道。
刚刚准备奔上小康的家庭,已经盖起了两层楼房的家里,停止了所有的工程,将所有的积蓄,所有能够借到的钱,全部都用上了,花在弟弟的病上,只愿能够治好他。
男人很好,他懂她,他把所有的积蓄都捧给了她。“你就这一个弟弟,咱们能帮的自然必须帮,钱还可以再赚,人没了,就再也不会来了。”
可是人还是没了,钱也没了,只留下了老人和孩子。她牵着几岁的女儿,抱着襁褓中的儿子,哭得呼天抢地。
弟媳哭得也很伤心,但是却透出一股冷静。弟弟下葬后的第七天,弟媳就独自回娘家了,从此再没有回来。
她悲愤不已,“她可以不要我的爸爸妈妈,但是怎么连孩子都不要了?”
男人说:“没有关系,还有我们。我们就住你娘家吧,照顾二个老人和孩子。”
“还好有他。”她靠在男人的肩上想。那时,虽然苦,但她感觉很安稳。
男人在外跑车,为了能多赚点钱,他经常疲劳驾驶,但他从不和她说,只是把足够的钱放到她手上,让她安心。那年父母因为弟弟的事情,身体已经变得极差,经常进医院,三个孩子还小,都要她照顾,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钱总是左手进,右手出,真是不经花呀。
然而这样的生活只过了二年,她原本想等儿子大点,她就进厂赚点钱,不曾想,她很快就需要去进厂了。
男人也出事了。他在高速公路上出车祸了,人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残缺不全了,她不敢看,不敢想,她想这就是一场噩梦,噩梦……可是却心痛得无力呼吸。
生活就是这样不断的打击你,刺激你,击垮你……挑战着你的最大承受力。她看着二老几近崩溃的身体,看着三个懵懵懂懂的孩子,她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只有她了,她得站起来顶起那片天了。她没有权力停顿下来悲伤,她只有吞下那份痛苦,扛着生活继续前行。
她独自一人去广东打工,在广东的地毯厂,她总是最早一个人上班,最晚一个人下班,做到手都烂掉了。
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给孩子们打电话。生性无忧的孩子们,天天很开心,虽然他们吃的、用的都是最差的,但他们从不比较,从不计较,……只是会说:“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们呀?”“姑姑,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们呀?”他们很想她,他们很爱她,她也很爱孩子们。
由于相貌出众,身边不乏有追求者,她总是婉拒。有人问她,为什么不找一个人来分担一下。她说:“生活已经太艰难,真的不忍心再去拖累一个人了。”对于男人的死,她一直耿耿于怀。也曾经有很多人愿意领养侄女,她总是不同意,因为这是他们一家的根,她得帮他们家留着。也曾经有很多人来帮助她们家,她很感激,很知足,但是却从不索取,从不抱怨……她以为自己咬咬牙挺十多年,难关就过了。
“等她们大了,我就熬出头了。”她经常安慰自己。可现在貌似她熬出不头了。
现在怎么办呀?父母都有病,上次父亲前列腺刚动完手术,母亲心脏有问题,现在又说不舒服了,但自己根本不敢带他们去查个明白,就怕又是大病,负担不起。
他们已经70岁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呀。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命。她狠下心的想。
可是孩子们呢?女儿初三,侄女初一,儿子五年级,她们原本成绩都不错,曾经自己省吃俭用,就想多一点积蓄,给她们将来读书用。
现如今……或许这都是命,这也是他们的命。
“而这也是我的命!”她拿起病历本丢进垃圾桶中,梳了梳头发,往医院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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