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3）
进了校门，门卫刘大爷看见他，笑着冲着他招手，洛峰从水果兜里掏出两个苹果给他递过去，问道：“刘爷，我外公没出去吧。”
“没，刚放完学，他在校长室呢，你去找他吧。”刘大爷也不推辞，接过苹果乐呵呵道。
洛峰也冲他一通傻乐，然后带着小孩推着车朝校长室走去。
到了门口，小孩突然停了下来，显然是认出了这是谁的办公室。
洛峰从自行车上卸下大米，看了他一眼，安慰他：“没事，不用怕。”
小孩犹豫了会，冲他点头，十分有眼力劲儿地从他手里接过水果兜，跟在他身后进了门。
外公正悠哉悠哉躺在躺椅上听广播，看他进来了脸上笑开了花：“哎哟，小峰来了。”
“外公，我妈让我给你送大米，她说让你去家里吃饭你也不去，就只能给你备点干粮了。”洛峰将大米放在柜子里，又从小孩手里接过水果取了两个，在洗手池洗干净了给外公送过去一个，然后把另一个给了窘迫地站在那的小孩。
“她瞎操心，我这吃百家饭怎么能饿着。”外公一改在学生面前的威严，笑咪咪地看着自家外孙在忙活。
“我妈说了，就是百家饭才会饿着。”洛峰传话筒工作做的很尽职。
“嘿嘿，别听她瞎说，谁会怠慢校长，咦，这小孩是咱们学校的啊，你带的帮手？”老校长微微坐起，前倾身子，那双睿智的眼睛从金边眼镜后面慈爱地看向小孩，“不许欺负人家啊。”
“没欺负，我刚认的干弟弟。”洛峰拖了把椅子给小孩坐，自己另搬了一把坐在他外公旁边。
“长大了呀，能耐了，可以收小弟了。”外公打趣道，“人小孩同意了？”
洛峰也转头看着小孩，那小孩正紧张地看他，他笑了笑：“他被人欺负，我就说我是他哥了，对了欺负他的小孩应该是咱们学校的，叫李强是吧？”
小孩子没料到他会在校长这顺嘴告一状，坐在那忐忑地扭着身子，神色看上去很不安。
“三年级的李强？那孩子家里没人管，不好好念书，整天混日子。”洛峰外公对自己学校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我记得你叫洛洋对吧，小孩学习还挺认真的。”
后一句话是对在那低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孩说的。
听到校长这句问话，那孩子受宠若惊地点点头。
“洛阳？你在那生的？”洛峰有些好奇问道。
小孩眼神有些迷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是海洋的洋。”老校长在一旁纠正他。
两人在校长室待了没多久，为了赶上老妈做的晚饭，洛峰就用自行车载着小孩回村了。
他骑的是老妈结婚时的陪嫁嫁妆，那辆凤凰牌二八大杠，担心小孩子坐后边摔着，他就把他放在横杠上回了村。
小孩大概是第一次被人载，坐在那既紧张又兴奋，脏兮兮的小脸上透着克制的开心，看的洛峰很新奇，这小孩挺有意思的。
回村后，他先送那孩子回家。
结果到了村边那个窄胡同里，看见最边上那家围墙歪的都快要塌了的老房子大门上挂着锁。
小孩在门底下摸索了大半天，没找到应该出现在那的钥匙。
他有些沮丧地对跟在他身后的洛峰说：“我妈又忘了给我留钥匙。”
“那你知道她会去哪吗？”洛峰透过门缝看里面，屋里只有两间房，和围墙一样破败，他不怎么来这边玩，不知道小孩家里是这幅光景。
这哪是住人的地儿！破了个大洞的屋顶，下雨天冬天怎么住人？
小孩摇摇头：“我就坐这等她回来。”
“那她会很快回来吗？你不饿吗？要不去你奶奶家？”洛峰觉得把这么小一孩子扔这太可怜，他想起来他爷爷奶奶家在村子另一头，可以把他送过去。
这晚饭点儿都快过了，小孩在这等人八成要饿肚子了。
“我不饿，不想去奶奶家。”小孩有些倔强，摇头刚说完肚子就抗议着“咕咕”叫了两声。
一下子把洛峰给逗乐了，这小可怜样，太有意思了。
然后他就半哄半骗地把小孩又放回自行车上，带回了家。
老妈正想给外公打电话催他，看见他带着村里小孩进了门，以为他去玩了：“饭都不吃了啊，多大的人了，还疯玩。”
“没玩，陪外公聊了会，这是咱们村的洛洋，妈你认识吧，他帮我提水果来着，回来家里没人，我带他过来蹭个饭，可以吧？”洛峰想要留小孩在家吃饭，还是得给老妈说声。
“有什么不可以的，就是多副碗筷的事儿，小孩子能吃多少。洋洋啊，别拘束，和你小峰哥哥去洗手，洗完过来吃饭。”老妈笑眯眯地说完又回厨房里忙活去了。
洛峰松了口气，连忙带着洛洋去自己房间，把他书包放下后，打了盆水，自己洗过手后示意洛洋洗把脸。
洛洋不知是在哪玩的还是被人欺负了，一身土，头发上也沾了不少。
洛峰看了看，又把他拽到院子里，拿出老妈平时掸衣服的拂尘，给他把身上头发上的土倒饬干净，然后带他回去洗脸，顺带洗了洗头发。
小孩蹲在盆边看着那盆变黑了的水很不好意思，半天没抬头。洛峰偷乐着把水倒了又给他重新打了一盆，这次洗过后水干净多了。
洛峰看着大变样的小孩，这才发现他长得很漂亮，像个白玉娃娃，脸上有些婴儿肥，圆嘟嘟的，那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着看他，他一时兴起，捏了捏他小脸蛋，手感真好。
小孩子看他开心，自己也开心，他在屋里收拾自己住校一周带回来的东西，小孩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来转去，时不时打个下手，懂事极了。
收拾到椅子上时，洛峰瞥见他的破旧书包，拿过去研究了半天，实在不太清楚这孩子平时咋背的，想想先前见他的样子，估计一直就那么抱着。
他突然想看看小孩都学什么，征得同意后，他蹲在地上把他书本掏出来，书倒是挺正常的，和自己以前的没啥变化，就是包里面有好多本子，那些本子很奇怪，除了几个作业本还能看的过去，其他本子都很破，脏兮兮，皱巴巴的。
洛峰翻了翻，发现那些本子上写着别人的名字，他看向小孩，小孩脸上又露出那种紧张的神色。
洛峰微微有些生气，这么小就偷东西那可怎么行，他刚想开口问，小孩就呐呐解释：“那是我从学校垃圾箱里捡到的，不是偷的，他们都不用了。”
洛峰看看手里的本子，确实，好多一面都写满了字，背面倒是空着，有一个上面倒是另一种笔迹写了些字，列了些算式，应该是洛洋写的。
他心里松了口气，这孩子挺敏感的，他差点就误会了，还好没问出口。
看着那么多旧本子，他突然知道为什么那李强要堵他，原来废纸都被他捡走了。
奥，这小家伙断了别人财路，人家直接抢来了。
“你缺本子吗？”洛峰问站在自己身边一脸忐忑的洛洋，“我看你没有练习本，都是别人用剩的。”
小孩先下意识点了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那些可以写的。”
洛峰叹了口气，突然站了起来，小孩吓了一跳。
他连忙说：“没事啊，哥这儿以前没用完的本子多着呢，我现在也用不了，我给你找找。”
他走到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子，打开一看，发现老妈给重新收拾了里面，以前的课本，作业，通知书，还有一个小书包，里面有个文具盒，装着橡皮铅笔钢笔，都是自己用过的。
洛峰翻了翻那些通知书，有些不忍直视，他学习成绩不好，不前不后的，班主任们通知书也都写的很敷衍，可每次老妈都很认真的看，看完还和他分析，来年怎么样才能进步，让他看见这些就心有愧疚。
他把小书包拿出来，从箱子里往里面装了一些小本子，拼音本，写字本，算数本各来几个，然后合上箱子，推回床底下。
他拎着小书包走到小孩身边，蹲下去给他说：“这是哥以前用过的书包，放着也没用了，给你吧，里面有个文具盒，你用着，还有一些本子，我都装进去了，来，把你的书本都装进去吧，下次那些人堵你，你就把那些旧本子给他，别让他们打你。”
小孩看着他，似乎想要拒绝，洛峰眉头一挑，假装生气：“怎么，是不想认我这个哥，还是嫌这书包太旧了？”
洛洋连忙冲他摆手，神色焦急地想要解释，却说不出话来，眼睛着急的都有些泛红。
洛峰一看，心立刻软了，揉了揉他头顶：“没事啊，哥和你开玩笑呢，来，装好了我们去吃饭。”
那天吃过晚饭，洛洋跟着他在家里又待了很久，才想起来要回家。
洛峰拎着他的书包把他送回那个破败的家，家里门倒开着，昏暗的屋子里没开灯，点着根蜡烛。
借着烛光洛峰看到了洛洋的妈妈。
那个传言中有些疯癫的女人。
中等个儿，脸庞瘦削，脸色有些苍白。留着男生一样的寸头，但能看得出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明干净，洛洋长相是随了他妈妈的。
她看见自己儿子回来，马上开心地走过来，抱着他问他去哪了，吃饭了没。
洛洋有些窘迫，挣脱开来拉着她手，给他介绍洛峰，还给她看自己的新书包。
洛峰看着那女人给他找椅子倒水喝，再看看这屋子虽然破，可是收拾的却很干净，他打量着洛洋和他妈妈，觉得传言真是十有九虚。
网友评论